夏和顺
叶圣陶晚年回忆,20年代中期,郑振铎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工作时,过四马路见到旧书铺,两腿不由自主就踅了进去,出来时捧着旧书,连声说找到什么抄本什么刻本,“好得弗得了”。
△鲁迅致郑振铎手札
“我到北平教书,琉璃厂的书店断不了我的足迹。”郑振铎在《访笺杂记》中说,那是1931年9月他应聘为燕京大学教授之后。“有一天,偶过清秘阁,选购得笺纸若干种,颇高兴。觉得比在上海所得的,刻工色彩都高明得多了。”
他与鲁迅对木刻画有同好,1933年春在上海重聚,谈起北平笺纸,鲁迅认为值得搜访而成为专书。回平后,他便重访笺纸并设法刷印笺谱。《访笺杂记》一文记其访笺经过,巨细无遗,让我们领略了当年南纸店笺纸经营概况。
△齐白石制笺
由清秘阁向西,路北第一家是淳菁阁,有许多清隽绝伦的诗笺,如陈师曾所作,寥寥数笔,笔触潇洒不俗,胜过十竹斋、萝轩诸笺。吴待秋、金拱北及姚茫父的唐画壁砖笺、西域古迹笺等,都令人喜出望外。
由淳菁阁再往西走,第一家是松华斋,笺样簿里有陈师曾作八幅花果笺,陈半丁、齐白石所作笔触和色调与陈师曾相似,他们大胆的涂抹颇能代表现代文人画倾向。
△吴待秋绘笺
松石斋虽是古旧门面,却销售洋式笺纸,即把中国纸染了矾水,可以用钢笔写,所绘大都是迎亲、抬轿、舞灯、拉车等民俗景象,笔法粗劣,郑振铎认为有损中国画的秀丽。
懿文斋没有什么新式样画笺,都是晚清流行的李伯霖、刘锡玲、戴伯和、李毓如诸人之作,所画多吉祥、喜庆景物及通俗着色花鸟。
再逛琉璃厂,郑振铎由清秘阁向东,路北便是荣宝斋,是琉璃厂最大笺肆,仿古和新笺均有刻印。有林琴南山水笺,齐白石花果笺,吴待秋梅花笺,以及齐、王诸人合作的壬申笺、癸酉笺等等,刻工较清秘阁为精。还有仿成亲王的拱花笺。他在荣宝斋泡了半个下午,购笺,也谈印笺谱的事。
从荣宝斋东行,过厂甸十字路口便是海王村,过海王村东行,路北有静文斋,也是很大的笺肆。时过午后,阳光淡淡地射在罩了蓝布套的桌上,有一种难言的恬静。郑振铎带着怡悦的心情翻阅笺样簿,发现了齐白石人物笺四幅,仿八大山人,神情色调都臻上乘。吴待秋、汤定之等二十家合作的梅花笺,饶有趣味。还有清道人、姚茫父、王梦白诸人的罗汉笺、古佛笺等,以及古色斑斓的彝器笺。
静文斋路南有荣禄堂,规模很大,却已衰颓不堪,久已不印笺。亦有笺样薄,零星散乱,尘土封之,似久无人问。循样以求,十不得一,且都暗败变色,盖搁置架上已不知若干年矣。肆主人须发皆白,年已七十余,精神矍烁,与谈往事,娓娓可听。搜求近一小时,所得仅缦卿作数笺。荣禄堂往东,近厂东门路北有宝晋斋,诗笺都为光宣时代旧型,佳者殊鲜,仅选得朱良材作数笺。
出琉璃厂东门向南,入杨梅竹斜街,东行路北成兴斋有冷香女士作月令笺,又有清末为慈禧代笔的女画家缪素筠作花鸟笺,但笺样不全,月令笺仅存七幅。再东行有彝宝斋,笺样多陈列窗间,选得王诏作花鸟笺十余幅,也零落不全。
郑振铎连续三次逛琉璃厂,陆续寄给鲁迅五百余种笺纸,由他选定三百三十余幅,印出来便是《北平笺谱》。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