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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桂林日报      2023年08月09日     

  图①:南朝的代表性人物画像。左上为宋武帝刘裕;右上为齐高帝萧道成;左下是梁武帝萧衍;右下是陈武帝陈霸先。记者杨湘沙 翻拍

  图②:桂林博物馆收藏的南北朝器物。记者杨湘沙 摄
□本报记者 杨湘沙
  历史上,南北朝是个短命的时代,尤其是南朝,由承东晋的宋、齐、梁、陈四朝组成,从420年宋武帝刘裕废除晋恭帝建立刘宋开始,到589年隋朝灭陈,虽然前后出现了二十四个皇帝,但历时一百七十年不到。
  不过,短命是短命,但南朝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不可小觑。你有独木舟,我有过墙梯,尽管偏居东南,南朝却也为华夏文明的延续、发展和传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当时在南方兴起的建康、江陵、广陵、成都等大城市,使南方地区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南朝时期的建康城(今南京)和同时期的古罗马城并称为“世界古典文明两大中心”。学者普遍认为,以建康为代表的南朝文化,在人类历史上产生过深远影响。
  至于南朝对岭南地区的怀柔政策,不管是力所不能及,还是一种地域轻视,对岭南地区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坏事。而身处岭南的桂林,在这个阶段也是受益者,自身的地位再次得到了提升。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
  这算不算相拥

  作为南朝版图中的一州之地,桂林在这段时间的发展,史书鲜有记载。
  鲜有记载至少说明两点:一是没有什么影响国内大局的事情发生,这个地方相对安宁,这可是当地百姓求之不得的事情,远比秦始皇五十万大军南下时要安全得多;二是没有什么大人物在桂林出现,因为大人物要么留在中原,要么往更南边的沿海地带去了。这也不算坏事,没有大人物,就说明没被中原王朝盯上,山高皇帝远,心远地自偏,安安稳稳地生活求发展也就是了。
  所以,也有人说那段时间的桂林是一方福地。秦始皇之后,也就是东汉马援的大军从桂林路过时有点鸡飞狗跳而已,除了给桂林地区带来更宽广的视野外,战火其实是甚少波及这片土地的。
  但桂林并没有停滞不前。梁天监六年(507年),中原王朝将桂林城的行政地位升级,由始安郡的郡治,变为桂州的州治,使得桂林首次从荆州、广州及后来的湘州管辖中独立出来,拥有了更高级别的行政权力和更广大的管辖范围。从这个角度说,南朝堪称桂林发展的一个转折点。
  关于这段时期桂林一地的主官,史上有文字的记载也不多,青史留名的当数刘宋年间来桂林的始安郡太守颜延之,他开创了桂林的学风,在这片号称“文化荒漠”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颗如同桂林山水一样灿烂的文教火种,为桂林未来文教事业的盛放,打开了一扇门。
  南朝梁天监年间桂林升级为桂州后,担任过桂州刺史且在史书上有文字记载的人,记者只查到了梁、陈时代的四个:周灵起、崔灵恩、淳于量和钱季卿。关于周灵起和淳于量,史书记载的不多,只知周灵起是隋朝猛将周法尚的爷爷,在陈末隋初数次平定岭南岭北之乱中,恩威并施,手段不俗,在岭南少数民族群体中颇有威名;而淳于量则在平定侯景之乱中立下大功,随后被嘉奖,作为军事主官,出任桂州、定州、东宁州、西宁州的都督,并担任桂州刺史。后来王琳割据湘州等地时,淳于量组织了守卫桂州的战役,站位准确,又获得了皇帝的嘉奖。随后淳于量离开了桂林,四处征战,最后于公元582年去世,享年七十二岁,一生功勋卓著。
  上面这两位桂州刺史,都非俗人,但在桂林留下的痕迹很少,现在的桂林人也甚少谈起。不过,关于崔灵恩,却不得不提。因为以刺史身份来到桂林任职的崔灵恩,在史上地位甚高,后人称之为教育家、南北朝经学大师。既然是大师,又是教育家,与颜延之在桂林错开的时间不过百余年,他对桂林的教育事业是否有过大贡献,无法从现有的史籍中获知,但以他的为人和治学态度,你要说他不知道颜延之对桂林文教的促进作用,还有他本人对桂林没有影响,显然也不合常理。更让人感触颇多的是,崔灵恩死在了任上,虽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最后终归还是要葬回河北老家的,在桂林没有什么可供凭吊的东西留下,但讲到桂林那些事,崔灵恩肯定是绕不开的。
  在桂林当主官,死在任上的,除了崔灵恩,记者一时也想不出还有谁。不像柳宗元,去柳州当官,死在任上,那是古代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所以,崔灵恩值得一记。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
  这算不算相逢

  崔灵恩的才华主要体现在对经史的研究和对后学的教育方面,这和周灵起以及淳于量的武将基因是完全不同的。
  史上对于崔灵恩的叙述,更多的不是在于他担任桂州刺史的能力,而是在于他一生在经史研究和教育方面的成就。作为一位曾在桂林留下过不寻常足迹的主官,对于崔灵恩的生平,身为桂林人,我们其实是有理由多了解他一些的。
  据有关学者考证,崔灵恩是清河东武城崔家庄(今河北省故城县军屯镇关庙村西北)人。崔灵恩据说从小就喜爱读书,因为家境不错,得以拜师遍通“五经”,尤精“三礼”“三传”。他先是在北魏宣武帝朝中任太常博士,北魏著名文人温子升曾随其习经。南朝梁武帝天监十三年(这时离梁武帝划出桂州并将州治设在今天的桂林已经过去了七年),崔灵恩入南朝,同时南迁的还有孙祥、蒋显、卢广、宋怀四人。
  崔灵恩以经学见重于梁武帝,仕途颇顺,当过员外散骑侍郎、步兵校尉,兼国子监博士,能文能武不说,还愿意授人以渔,绝不藏私。据古籍记载,崔灵恩“聚徒授经,听者常达数百人”。崔灵恩性格拙朴,但解经析理,却甚为精致,学界都很敬重他,成为南北朝时期闻名南北的经学大师。此后出任过长沙内史,回到京都后仍任国子监博士,相当于现在的中科院主要领导。后来,按照梁武帝指示,崔灵恩出京下基层,任明威将军、桂州刺史,担任桂林一地的主官。但最后卒于任上,却是十分可惜。
  《梁书·儒林》载崔灵恩的著作有:《集注毛诗》二十二卷,《集注周礼》四十卷,《三礼义宗》四十七卷,《左氏经传义》二十二卷,《左氏条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义》十卷。
  按照史家的讲法,崔灵恩治经以博通见长,其著述皆为儒家范畴。他治经重视训诂,有着明显的北学倾向。北朝文人重训诂,崔灵恩由北入南,却也因此得以了解南学重义理的缘由,并因为不拘泥的治学理念,能够融通南北经学,终成一代大师。
  据学者分析,“三礼”成书年代不同,又不是一人写成,所记礼仪不仅在文字上有差异,有的叙述前后都存在很尖锐的矛盾,因此给后世阐释者留下了极大的阐释空间。在这方面汉代经学大师郑玄(刘备曾自称是郑玄的学生)做过很大的贡献。不过,受时代局限以及个人学识制约,哪怕是郑玄,依然留下了不少未曾阐释的问题。于经传无文处推演,补充经传之义便成了后世学者注疏“三礼”的一项重要内容,诸家对此推演的合理程度也因此成为衡量其水平高低的重要标志。崔灵恩恰恰在这方面的贡献最为突出。在文字训诂、保存旧本等方面均有殊胜之处。究其原因,崔灵恩由北入南,得见南北诸本,故能博取慎择,择善而从,使其得以保存并进一步传播。
  据对崔灵恩有过长期研究的学者考证,在南北朝经学史上,崔灵恩不仅以经学见重于世,更重要的是其由北入南,促进了南北经学传习范围、经注内容及经学文本之间的融合,有其特殊的经学史意义,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南北朝经注内容之交融,为南朝培养了一批具有南北兼容色彩的经学家。崔灵恩在南朝传经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然经过他的努力,最终在南方拥有了一个范围较大的接受群体。
  崔灵恩的经学思想深刻影响后世,孔颖达《礼记正义序》历数南北朝《礼记》注疏名家,崔灵恩名列其中。他在南北朝经学史上,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不仅精研经典,著述宏富,而且由北入南,充当了南北文化交流的使者,为南北朝时期中华儒学文化的渐趋融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样的一位大师,能够入主桂林,是桂林的幸运。但未能如颜延之那样留下关于桂林山水人文的只言片语,却是桂林的憾事。而最后死在桂林,无疑更让人唏嘘。

  如果眼泪不代表记忆
  至少还有这首旋律

  如前所述,南北朝时期,做过桂林一把手的人,史上有载的不多,无非颜延之和之后的周灵起、崔灵恩、淳于量和钱季卿四人。周灵起、崔灵恩和淳于量的事迹,我们已经大概知道了一些,但钱季卿,却一直没提。而之所以最后才说到钱刺史,是因为钱季卿地位特殊:他是南北朝时期桂林的最后一任领导人。尽管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也不多,但他显然是个聪明人,隋朝灭陈后,在一个特殊人物的影响下,钱季卿率领桂州辖下各郡县归顺了隋朝,也避免了桂北大地上一场可能的战火。桂林可能因钱季卿又躲过了一劫。
  另外还有一个因素,可能也是钱季卿对陈朝并无玉碎之心的重要原因。因为陈朝宣帝的二儿子陈叔凌,骄横霸道,曾经让年少的钱季卿去当马夫,极尽侮辱之事,最后导致其父豫章内史钱法成不堪受辱而上吊自尽,而陈叔凌当时安然无事,没受任何责罚。你要说钱季卿对陈朝有没有感情,多少会有点,好歹也能成一州刺史,与陈叔凌弟弟长沙王陈叔坚兼任的荆州刺史在明面上是一样的官。但你要说有多深,也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深。新皇帝来了,顺应大势,很自然就变成了新臣。此事相关古籍有详细的记载。
  翻查史籍后得知,同样短命的隋朝,也是段有意思的历史时期,其间关于桂林的称呼,能让人脑袋发蒙。
  隋朝时,中国的行政区划方法又有了变化。由于西晋末年以来包括南北朝在内,各大政权林立,大量增置州郡以方便安顿有功将士,到580年,天下已经出现了211个州(也有220、240个州的说法)——应该说,以桂林为治所的桂州是占了这个便宜的,级别先上去再说——隋文帝杨坚统一天下后,试图改变这一乱象,在全国范围内废除诸郡,实现州县二级制。这个时候,以记者的理解,从逻辑上来讲桂州还在,但始安郡反而应该是没有编制了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县、郡、州三级政府的治所都在桂林城,杨坚可能也有些蒙?大业三年(607年),隋炀帝杨广又改州为郡,实行郡县二级制,桂林的名称又得变了。此时的桂林,到底该叫什么名字呢?
  真是要命。流于纸上的文字,当时乃至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还有桂州和始安郡的称呼,但还是一州之地的治所桂州吗?此时的桂林,具体叫桂州还是始安县,又或者始安郡?
  还好,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记者向广西师大的历史学教授江田祥请教后,总算大致把这条脉络捋清了。按照江田祥的说法,梁陈时期,桂林地区为始安郡所辖,属桂州;杨坚开皇九年灭陈后,废南朝的郡,施行州县二级制,始安郡又改为桂州;后来杨坚儿子杨广改州为郡,桂州又改名为始安郡,“桂林当然称作始安郡”了。
  两任皇帝,杨坚变一下,废了天下诸郡,儿子杨广再变一下,又改州为郡。这里面身份最尴尬的应该就是桂林了,同时作为始安县治、始安郡治和桂州州治的所在地,这编制的问题还真是不好处理。不过这也不奇怪,隋朝虽然一统天下,国土辽阔,享国却不过三十八年。重新划分天下,加上事先研究、事后下达,等划分清楚并差不多要落到实处时,国家没了。如果加上后人的误读,乱世间,出现一些称呼上的混乱,也在情理之中。这短短的三十八年间,后世对桂林城作为始安郡和桂州的叫法并存,也就好解释了。
  这事要到唐朝以后才逐渐能够理清,但其间的名称变化却一直和朝代更迭一样频繁存在。不过,无论如何改,桂林城作为桂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这一地位在南朝后一直都没有再变过。
  如前所述,钱季卿归隋时,受到过一个特殊人物的影响。这人是名越族女子,史称冼夫人,曾被尊称为“岭南圣母”,当时岭南各族,皆以冼夫人为首,其地位和声誉以及对百越民族甚至汉人的影响力,都远超当年被东汉马援斩首的征氏姐妹。因为她在岭南大地的巨大影响力,以及对中原王朝的极忠却不愚,历经梁、陈、隋三朝,眼界非同一般。曾经同在南陈为臣的钱季卿受她影响,一点也不奇怪。
  冼夫人有没有亲自到过桂林,无据可考,但讲桂林那些事,讲到了钱季卿,肯定也是绕不过冼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