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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武侠大宗师张彻与六代弟子的恩怨情仇:第六回

 迷影映画 2023-01-07 发布于江苏
香港武侠大宗师张彻与六代弟子的恩怨情仇: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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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武侠大宗师张彻与六代弟子的恩怨情仇:第五回
七十年代后期,刘家良的南拳在张家班电影中逐步消失,郭追、江生、鹿峰开始涉及武术指导的范畴,翻跟头、吊威亚,北派武师肆无忌惮的趣味令张彻惊喜不已。
1972年,叶问老先生去世了,他一生都穿长衫,秉承着传说中「四不教」:「无钱的不教,因为学不起;有钱的不教,因为他希望多敛一点钱财;聪明的不教,因为怕他学得太快了;愚笨的也不教,因为反正教也好不到哪里去。」1977年,叶问的关门弟子梁挺将正宗咏春带入电影圈,以武指身份在张家班短暂停留。
梁挺与成龙
同样作为叶问弟子,李小龙以他自创的截拳道而非咏春成名是有道理的,咏春并不适合上镜:施展的空间范围小,讲究八仙桌内定输赢,高手过招制敌只在一刹那,过程太快太短,观众看不清,也不能尽兴。
1978年,梁挺剑走偏锋,与郭追等人一起设计了蜈蚣、蛤蟆、蛇、壁虎、蝎子五种「象形」功夫,将北派功夫、杂耍相结合:「张彻很礼贤下士,他请制片约我去半岛酒店见面,又写信、传真,我给他拍《五毒》时,大家都很兴奋,我的成绩也很好,可惜我提议的搞笑和鬼马功夫似乎跟他一向执着的正面侠义精神过於不同,不然,他或者会在八几年便拍功夫喜剧了。
梁挺完全符合叶问的弟子条件,不太穷不太富不太聪明不太蠢。但张彻与事事追求中庸的叶问不同,他只能接纳十足的聪明人和十足的蠢人,梁挺半生不熟的心智刚好为他增添麻烦:「我宁可选一个懒人,也不要生事的,懒人不会有影响,生事的人就影响到班里。你说,拍了这些年的戏,哪个演员敢走来问:『导演,我可以收工了吗?』演员有时明知当天的戏再没有他,也是不敢来问导演可否收工的,顶多站到导演面前,让导演看见他,提醒导演,叫他可以收工;梁挺第一次到棚里来,就对我说:导演,今天没有他们了,叫他们先走吧!当时,我就不高兴,才到电影圈来,好的没有学到,学会了宣传自己,学会了搞群众关系,这是我最不喜欢的。
1993年,洪拳嫡传的刘家良,面对飞檐走壁的黄飞鸿痛心疾首:「非叫我十万洪拳弟子笑掉大牙不可!」倒推二十年,梁挺对咏春有着相似的执着,令张彻厌烦不已:「一段时间,我叫韦白跟梁挺学咏春,韦白回来样样都不对,不是说这个不对,就是派那个不是,这样搞下去,还用拍戏吗?我把韦白叫来教训了一顿,现在不让他跟梁挺学拳,他也没再多事了。」——事件的相似性毋庸置疑,徐克[黄飞鸿]的武指后来换成袁和平,而梁挺留在张家班的时日同样无多。
有梁挺在班里,班里是非多,一次与郭追有摩擦,一次跟罗莽因开玩笑,闹出约会打架的事,这邵氏公司,从来没有人在公司内打架,他怎么可以带着人到公司闹事。」「自从与罗莽冲突之后,我已叫他不要来了。」——张彻开始选择性失忆,在公司打架的事例之前未必没有过,只是梁挺不值得他包容,六十年代末:「一天,我在棚里拍戏,有人告诉我王羽在砸餐厅,我走出厂棚门,那里远远可看到餐厅……我当然也不会蠢到走过去管,反而大家碰上,也就退回厂棚,视若无睹。
梁挺被停止留薪,不久便离开张家班。办杂志、出书、公开表演、训练拳手接受挑战、拍电影……一根蜡烛两头烧,到处闪光。莫愁前路无知己,张家班么,掐指一算,都还是——不留的好哇。
回邵氏的五年,张彻必须完成二十五部片的合同,每年五部,每部二十万,以此抵还长弓时期债务,自己也觉得「实在乏善可陈,没有新片种,只徘徊在武侠片与拳脚片之间,流水作业。
他曾用一句话为第五代的电影定性:「你们是谈不到情的,就是打打杀杀。」弟子们毫无怨言,罗莽回忆说:「那个时侯大导演是不喜欢人提意见给他的,只可以他提供意见给你,这是张导演的个人风格,我们都知道他的风格是怎样,所以不会说什么。
虽说「色重一点,牌打一张」,有道理是有道理,但不幸的是,说这话的人,可能仅剩这么一点色,和这么一张牌。
1978年,邵氏公司出面澄清,李翰祥赴内陆拍片的消息纯为谣传。
1981年初,李翰祥筹组「新国联影业公司」,在美开拍《红牡丹》一片;同年,张家班第二代弟子姜大卫脱离邵氏;一直以永动机形象示人的张彻导演,在第五代弟子们屡战屡败的票房成绩面前低下头来,宣布计划在两年后退休,从廉颇老矣的阴影中全身而退,过上安逸、恬淡、没有番茄酱的晚年生活。
当然,我们知道,他后来没有退休,甚至又像母鸡般生生不息地孵出了第六代弟子。参考张彻导演年轻时,为了得到邵氏编剧一职而递交辞职信的旧事,宣布退休的姿态也许是一种撒娇式的策略,企图带给影界和观众某种看一部少一部的淡淡哀伤。
但观众是最无情的 ﹙午夜场观众不仅无情,还暴力﹚,一般来说,对待拍鸡肋电影的导演,普遍有着「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的决绝。
1982年九月,李翰祥为内陆拍摄了《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两部电影,邵氏功臣蓄谋已久的集体越狱愈演愈烈。《五遁忍术》、《神通术与小霸王》、《喜神报仇》,张家班连连票房失利;即便凭借师徒恩情再度拉来傅声出演的《神雕侠侣》,也同样成绩平平。
这一年,最卖座的电影是嘉禾出品、许氏兄弟主演的《摩登保镖》,观众们趋之若鹜。许冠文原本是邵氏无线《双星报喜》电视节目主持人,1972年的某日,李翰祥陪太太打麻将时在电视里看到许冠文,被逗得哈哈大笑。
不久,许冠文主演了李翰祥执导的《大军阀》一举成名。1973年,邵逸夫收到许冠文《鬼马双星》的电影剧本,后者希望和邵氏合资拍片平分利润,被邵老板以剧本太差为由断然拒绝。
1973年六月,张家班组建的长弓公司首部电影,据张彻说,原本是为许冠文度身订造的《七面人》,鉴于邵氏方面与野心勃勃的许冠文不欢而散,长弓的创业作也就换了傅声主演的《方世玉与洪熙官》。
好在,傅声正如《马永贞》中的陈观泰一样,一炮而红。
张彻已经忘记他与许冠文那次谈话的时间:「究竟在他离开『邵氏』前后,但事情发生差不多在同事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就在许冠文即将离开『邵氏』未入『嘉禾』时,我自组『长弓』的『打炮戏』(旧时戏曲艺人艺人新到一地表演,前几天所演的剧目。因希望一炮而红,打响知名度,故打炮戏必为艺人最擅长的剧目),原想找许冠文的,如现在流行说法之『度身订造』,一个人一起种不同面貌姿态出现,片名好像就叫《七面人》,已记不清楚,反正许冠文不能来拍,我对那剧本已消失兴趣,后来落在一个不高明的导演手里,听说拍的很差」,张彻导演还特别找补了一句:「是听说,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七面人》的主演是姜大卫,而那位不很高明的导演则是张家班曾经的御用摄影师鲍学礼。唉唉,按李碧华的说法,「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以上的多余,都比不过张家班过气弟子的多余那么多余。
许冠文回忆这件事说:「我记得有一日,张彻的助手打电话给我,说『导演想跟你谈谈』,我立即想着:『哇,这回太幸运了,待会拍《独臂刀》下集找我来演。』夜晚在床上立即捆上一只手,拿着一把界尺就学王羽四处摆,通宵之后就打电话给他的助手。他说:『不是啊,导演不是找你演武打角色。』我说不要紧,因为我知道他拍文艺片也很厉害,曾经拍过《阿里山风云》这样的片子,自己作了那首『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这歌唱到现在。于是我想着太幸运了,我不演武打主角而已,但我可以演帅哥小生啊,那时我这么以为,立刻找辉哥﹙陈文辉﹚给我画双眼皮,因为我对自己的眼睛小很敏感,我知道如果眼睛小,就没办法演帅哥小生。于是,在学画双眼皮之后的某个星期日,半岛酒店的Coffee Shop,我走进去面对这位上帝,还要穿戴得俨然谢贤那样,穿上最新的名牌。他说:『Michael,我们想找你客串一个跛脚的蚕虫师爷。』蚕虫师爷就是律师,我说:『不是真的吧?』他说:『本来是真的,但我看到你的样子,整个人这么有型,又不像蚕虫师爷,改天再见吧。』结果我连蚕虫师爷都没得做。我举这个例子的原因,就是因为可以让大家想想,当时张彻先生在广大观众的心里,或是在我们电影界人的心里,份量和尊敬何等的大。
可想而知,当年每一位新人都带着「啊,张家班,你孕育了王羽、孕育了狄龙、孕育了姜大卫,你接着再孕育我」的态度膜拜着张彻,但真正的永动机并不存在,十年后,这位老人的能量正在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1983年,张彻导演没有如愿退休,在李翰祥的《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在内陆取得巨大成功背景下,于香港本土屡败屡战的张彻不禁心动,组建了长河电影公司,永动机又隆隆地缓慢转动开了,首部电影《九子天魔》果然出师不利。
张彻又想到新招数,集合此前张家班几代弟子,开拍《上海滩十三太保》,爱国义士团伙儿保护民族英雄的故事情节,类似今日的《十月围城》,阵容同样强大到……像一部赈灾电影。
1983年,原本已人心松散的张家班,因《上海滩十三太保》的拍摄而再次凝聚起来,久不碰面的几代弟子在电影中轮番登场。张彻六十二岁了,在拍摄现场老态毕露,累得睡着。弟子们把他搬到一边不敢吵醒,又悄悄挪开隆隆作声的拍摄机器,细心地在机器上盖了一层被子以降低噪声。
开拍时,大家凝神练气地打斗,尽量不发出声音。此情此景和十年前的张家班日常生活有些类似——那时的张彻导完了文戏,会将剩下的部分全权交给刘家良、唐佳两位武术指导,便自顾自坐在他的导演椅上打瞌睡。
每个人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张彻会突然睁开眼,问还在做武指的刘家良师傅,为何一个镜头让傅声拍了那么多遍?——不同的是,十年前休息中的张彻,一刻不曾放松,两只耳朵竖起,心神还在戏上。
傅声在《上海滩十三太保》开拍几个月前车祸去世,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狄龙是张家班内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六个小时前有说有笑,六个小时候天人永隔。
1983年7月6日深夜,傅声与汪禹飚车,从清水湾乡村俱乐部出发,行至大澳门巴士总站附近的转弯处,他坐着太太甄妮送的白色保时捷911型跑车撞向山边。车子撞得四轮朝天,严重毁损,车祸现场迅速被重重围起,傅声看起来并无大碍,这个调皮的家伙甚至自己从车里爬了出来,问了一句:「我的脸有没有花?」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再拍戏,紧接着被送往观塘联合医院急救不治。
噩耗传来时所有人正聚集在大厅里等,张彻听到噩耗立刻昏过去,郭追和孙建赶紧扶住他。刘家良闻听消息放声痛哭,只剩下抓心挠肺的后悔:当《五郎八卦棍》的拍摄因傅声心情不佳而暂停,如果坚持继续拍摄,声仔也许可以逃过此劫。
与傅声飚车的汪禹,因为自己间接导致好友的死而一蹶不振,用之后二十年的时间来减产、息影、吸毒、涉嫌敲诈……人生轨迹像到达顶峰后的抛物线,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下滑。汪禹近年来唯一的荣光,闪现在2008年去世时那些流星般报道里,人们纷纷忆起他的可亲可爱来。死有死者哀,生有生人恨。
《上海滩十三太保》凑齐了张家班几代弟子,傅声的戏份已经写好,张彻只好层层挑选出一个与傅声形神皆似的新人,那个幸运儿是只有二十二岁的刘德华。
张彻撰文回忆说:「傅声死后,一时影城鬼话甚多,鬼话之一就说他是哪咤转世。我想这是由于他平日活泼顽皮,大家怀念他之故。那时邵氏每年例必全公司千余员工同吃年夜饭,他死的一年,吃年夜饭时,往常和他一起表演的刘家辉,提到傅声今年不能一同表演,全场一片哭声!香港电影界虽常有我和演员间『契爷』、『契仔』之说,其实我和演员从无此种关系,傅声也不例外。但他平日惯常叫我『老窦』,叫我内人『阿妈』,我们自是叫他『声仔』。他死时我恰在台湾地区,内人胆小,鬼话流传之余,晚上临睡总默祷:『声仔,我们这样好,你知我细胆,莫来吓我!』可见鬼话之盛。
转过一年,还未从傅声去世的阵痛中苏醒过来的张彻,遭遇了雄心壮志的流产,以及缠绵数月官司。1984年一月,张彻联合纽约华埠侨领李文彬等人,宣布成立第一家具有规模的华语电影制作公司,即「纽的电影制作公司」,号称近期内分别在美国、香港及台湾地区同时开拍影片——这间电影公司的所有作为于此全部结束。
四月,作为《上海滩十三太保》投资方之一,大大公司与长河公司发生版权纠纷。六月,张彻涉嫌收受别人定金后,却不履行版权合约,台北地检处 6月25日将他依诈欺罪嫌提起公诉。
八月,张彻被控私将影片带出国外,涉嫌伪造文书案,经台北地检处板桥分处检察官王聪明22日讯问后,谕命以十万元交保。直到1984年底,这场官司才告一段落,台北地检处板桥分处调查后认为罪证不足,决定不起诉张彻。
七十年代初,如日中天的张彻曾对酒后闹事的狄龙说:「年轻人,你喝酒要了解自己的酒量。」人老了有时会忘记或颠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1984年,在港台两地处处碰壁的张彻,托人说情想到内陆拍戏,对方问他要多少导演费,张彻说在邵氏一部戏二十五万,对方给了五十万,原因是「张彻要跟李翰祥一个身价」。
1985年,张彻如愿以偿,应香港新华分社代中央的文化部的邀请北上拍片,他把电话打到内陆沟通工作事宜,自报家名后,一位年轻的女接线员问他:「张彻」的「彻」是哪个「彻」?这件事后来被张导演写进晚年的回忆录,与那些星光熠熠或沉痛哀伤的大事件,一起成为让这个颇自负的人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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