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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史简编 革命 天顶一条虹（原注：读若惊），地下闹革命。革命绞掉辫，娘子搯（原注：搯——解放）脚缠（原注：脚缠——缠足布带）。脚缠搯来真着势（原注：着势——当时），插枝鲜花幢幢递（原注：幢幢递——摇曳有致）。 “革命”作为一个流行语出现在潮汕话里，是跟推翻帝制系连在一起的。这首1937年被采集记录下来的歌谣，传承着潮汕人对“革命”的了解和历史记忆——男人剪去脑后的辫子，女人不再缠足——仅此而已。采集记录这首歌谣的，是当年中山大学两位学生的《樟林社会概况调查》。像这种反映历史重大事件的歌谣，流传在潮汕侨乡最声闻远近的樟林，也许不是巧合。 南洋华侨与革命党 在近代中国的民族国家建构过程，南洋华侨由于其所处地域环境和历史记忆，成为最积极的推动力量。 上面提到，晚清潮汕有不少参加造反事件的会党成员为了逃避官府缉拿，远走南洋。在南洋，由这些人组织起来的私会党，尽管依然保留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和秘密组织的规仪，却逐渐变化为控制着同籍移民的帮派势力。1860年以后，随着清政府对待海外华侨政策的改变，很多私会党的领袖放弃与清廷对立的意识，利用各种捐募的机会，用钱财换取顶戴，使自己的海外移民社会的威权更加巩固。“反清复明”的故事渐渐变味。 中华帝国已经在内外交迫的情态里风雨飘摇。刚刚被接受为中国子民的南洋华侨，对自己国族的命运格外关心。这种关心或者超越于政治立场之外，使得晚清中国的各种思想，传统的、或者有异于传统的，都可以在南洋侨民中引发回响。 1900年初（光绪二十六年），因为戊戌变法失败不得不去国漂泊的康有为，在富商邱菽园的资助和邀请下，从日本来到新加坡。这一年义和团事起，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康有为维新变法的改良主张，获得很多南洋华侨的支持。 并非所有南洋华侨都采取改良主义的立场，也有人坚持着反满的思想传统，赞同孙中山倡导的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的主张，竭尽精神财力支持革命党，特别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新加坡侨生的潮汕人张永福、林义顺舅甥和比他们更加年轻的厦门人陈楚楠，是最突出的例子。 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上海《苏报》案事起。认同《苏报》立场的张永福和陈楚楠，发电参与营救章太炎、邹容，并于1904年（光绪三十年）在新加坡创办《图南日报》，宣传排满鼓吹革命。这是南洋第一家采取革命立场的华文报纸，它引起了孙中山的注意。双方开始沟通。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农历年底，孙中山来到新加坡，住在张永福新购置的宅邸晚晴园，主持了同盟会新加坡分会成立仪式。21岁的陈楚楠和34岁的张永福担任正副会长。接下来几年里，晚晴园成为革命党在南洋的活动中心。辛亥革命前同盟会在中国大陆发动的起义，好几次就是在晚晴园策划的。其中，包括饶平黄冈起义。 黄冈起义 《图南日报》创办后，发行量不大。为了扩大影响，宣传革命，张永福和陈楚楠利用报社设备，将邹容的《革命军》改名为《图存篇》，翻印发行，并由林义顺和黄乃裳把一部分书籍带回到潮、梅、漳、泉散发。革命的宗旨，开始在这些地方传播。 在1905年7月同孙中山初次见面之前，张永福志同道合的朋友中已经有许雪秋回到潮汕，秘密组织革命力量。许雪秋也是新加坡华侨商人，有资财可以在官府和会党中交结朋友。曾经做过起义的尝试，做得不周密，失败了。 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秋天，许雪秋到新加坡跟孙中山见面，加入同盟会，并汇报在潮汕进行革命活动的情况。被孙中山委任为“中华革命军东军都督”后，许雪秋重新回到潮汕，筹备饶平黄冈起义。他主要依靠着乡村三点会的力量，孙中山也从东京同盟会本部派了一批同志和留学生前来协助。 原先的起义计划，是在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春节过后，攻打潮州府城。因为组织方面出现问题，劳而无功。许雪秋对东京派来的留学生很不满意，到香港向组织报告去了。 起义风声泄露，官府加紧搜捕和镇压革命党人。5月22日清军在黄冈逮捕了两名革命党人，集结在黄冈的革命党仓促起义，在陈涌波和余既成等带领下，进攻衙署，掳杀官吏，占领黄冈。接着便发布檄文，免除苛捐，争取民众的支持。府城来的官军很快就组织反攻。起义者孤军作战，打了几天，弹尽粮绝，牺牲一百多人。到27日解散，走得仓促，竟留下联络名册，让官军得到，又被搜捕几十人。 为了这次起义，新加坡同盟会会员一共筹捐了银洋两三万元的经费。而这几十名会员中，家有资产的并不多，可以说是罄尽所有。许雪秋的盟兄林受之多次捐助军费，最多一次就捐出14000元。 辛亥年 1911年，辛亥年。革命渐成气候。4月底革命党发动广州起义失败了，10月10日的武昌起义，终于一举成功。各地纷纷响应。 革命党人麕集汕头，组织队伍，准备起事。然而“革命”只是一顶辉煌的冠冕，拥戴着它的，有各式人等：不同出身的同盟会员，华侨与学生；有势力的商人，本埠的与外地的，还有他们背后的外国势力；已经为革命出过力的乡村会党。群龙无首，乱象隐约欲现。11月5日，汕头商人风闻省城独立，建立自治组织，试图接管本埠财政、巡警和行政的权力，被潮州知府陈兆棠勒令解散。11月9日，广州宣布独立的同一天，汕头各支革命军分别行动，解除了巡警和防军的武装，汕头光复。 11月10日，陈兆棠也在潮州府城擎出义旗。这个原来的政治中心，革命党的势力不大，城里的士绅百姓更希望有更加平静的过渡。汕头的革命军开进潮州，准备接收知府手中的权力。双方开战，府署镇海楼烧毁，陈兆棠被俘虏后枪决。潮州府城和各县都被占领。 虽然名义上成立了一个广东第四军的机构为统摄，但各军首领之间却互不服气，各行其是。等到1912年民国建立，满清这个革命目标突然消失，各革命军间的争斗也公开化了。 广东护军使陈炯明委派陈宏萼为潮汕安抚使，前来统摄潮汕军政。陈宏萼原是广东新军管带，广州独立时任虎门统领官，澄海人。他很容易得到以高绳芝为首的汕头的富商们的支持。许雪秋、陈芸生和几个同盟会里的客家旧人不服他，就把陈炯明部下的客家人林激真引到汕头来，赶走陈宏萼。汕头商人和几个潮汕籍的民军首领，不满意林激真，告到陈炯明那里去。陈炯明看潮汕这么乱，又委派吴祥达带兵前来当绥靖督办。吴祥达没跟林激真动刀枪，让商人们筹足了20万大洋，把林激真送走。这个人前清在潮州当过总兵，跟革命党结过梁子，记仇，就设法把许雪秋、陈涌波几个人杀掉。加入革命党队伍的乡村会党也跟着遭殃，头领被杀，一哄而散。袁世凯称帝，吴祥达又随了袁世凯。 革命闹到这份上，让老百姓看得懂的，也只剩下“绞掉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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