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1日 星期五

江青哭哭啼啼來找葉群,說“反革命分子”已快衝到主席住處




《新史記》舒雲 專稿




《新史記》编者按:中國大陸學者、作家舒雲女士整理的《林豆豆口述》一書2012年8月由明鏡出版社出版之後,尤其是在《新史記》第9期摘選其中兩篇林豆豆的 申訴文章之後,在海內外林彪研究和“文革”研究學者中引起不同的反應。《炎黃春秋》副主編劉家駒先生在一些媒體上撰文,對《林豆豆口述》及其整理者提出相 當尖銳的意見,明鏡相當重視,在旗下的明鏡歷史網、明鏡新聞網都予以轉載,以期引起更多學者、專家和關心歷史的讀者們關注。《林豆豆口述》一書的整理者舒雲,寫來文章,並配上大量林豆豆信件影印件,回應劉家駒的批評。


2、劉家駒文中說:“舒雲在改動的信中,竟然用了盛氣凌人的口吻:‘有的同志……利用政治特權,並使這種特權深入到包括文藝界的社會政治生活各個領域,恃權凌法,不僅先入為主,而且先聲奪人……’”

請看林豆豆原件(影印件2,兩頁):





影印件2

3、劉家駒文中說:“我僅舉幾例。如:‘江青哭哭啼啼來找葉群,說‘反革命分子’已經快衝到主席住處,高喊‘抓住那個胖子’!‘打死那個胖子’!他們喊的那個胖子就是主席……’這是我的原文,舒雲照抄不誤。”
請看林豆豆原件(影印件3):



影印件3


(《新史記》第13期)




《新史記》编者更正並致歉
因本刊編輯不察,在《新史記》13期舒雲女士本文中配圖,選用了同名同姓的另一位劉家駒的照片。舒雲女士發現並轉告本刊。特此向有關人士、作者與讀者致以深切歉意!今後我們當更加嚴謹細緻,避免出現類似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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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教科书与历史记忆


   前记

  2004年,我应邀参加美国历史学年会(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 Annual Meeting)的一个小组“近代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与历史记忆”(War and the Politics of Memory: History Education in Early Twentieth-Century),并担任主持人。这个讨论小组的几篇论文,加上其他几篇,后来由韩子奇教授(Tze-ki Hon)及Robert Culp教授编辑成The Politics of Historical Production in Late Qing and Republican China (Leiden, The Netherlands: Koninklijke Brill NV)一书,于2007年出版。当时承两位编者的好意,要我为这本书写一篇序,以下这篇文章,基本上是将英文的序扩大改写而成。

  近代中国史学史的范围究竟有多广?如果以传统史学史的范围而论(指的是“历史着作的历史”),可能有人会觉得有意思的题目已经快被做完了,但是如果是通俗历史知识的世界及政治等意识的塑造,则可以探讨的题目还很不少。

  将近二十年前,在一次从台北车站回到南港的计程车上,司机问起我的职业,我回答历史教授,于是我们讨论起一些历史事件来。在这次谈论中,我注意到他的历史知识与我相当不同。我的历史知识大多来自专业,他的历史知识最多来自戏台、讲古、谈天,甚至是从政见发表会中得来,两者不一定完全不同,但出入之处非常之多。而他对这些知识相当坚持,完全不理会我这个史学专业工作者的意见。这样的经验此后我还不断碰到过,它们提醒我,在专业史学之外,有一个常民的历史世界,其知识的来源与传播路径、其内容的多元性,乃至历史知识与社会阶层或社会团体之间的复杂关系等许多问题,值得深入探究。

  一、史学史的局限

  因此,如果我们是想知道每一代的重要史家及其历史着作,或重要的历史思想、历史方法之发展,则目前“史学史”方面的着作便足以承担了。但是,如果我们想了解的是每一个时代大多数人历史意识的形成,则目前史学史方面的着作显然有很大的局限。常民有他们的历史世界,一样侃侃而谈历史,而其知识来源往往不是出自史学史中常见的历史着作。当他们与历史学家辩论时,也不轻易退让,令人觉得历史记忆的世界似乎并没有最高仲裁者。

  以近世中国为例,一般人的历史意识之形成,或历史知识的生产机制,是一个尚未被充份探讨的领域,已有的一些零星研究也还未被整合起来。大体而言,在近世中国,历史着作、戏剧、小说、口传、闲谈、谣言、虚构,以及晚清以来各种传播媒体,都是形塑一代历史意识的重要媒介。史学史中所讨论的重要历史着作与常民的历史意识并非全然无关,但是即使有影响,也是透过好几层的改写才发生的。[1]

  因为我们考虑的不是历史着作史,而是常民的历史知识的历史,则传播管道便有强势、弱势之分。通常,强势管道中所流通的并不是带有原创性的历史研究,而是通俗的历史着作,晚清以后,则影响最大的是历史教科书。至于严肃的历史着作,反而只在特定阶层中传播。

  二、多层次的历史知识来源

  如果我们限缩注意的范围,观察近世中国的识字阶层在培育过程中接触到的历史着作,便可以发现大致有四个层次的历史知识。

  明清两代,历史读物可以分为四种层次。影响常民最大的是第一层次,包括口传、歌谣、戏曲、小说等;第二层次则是一大批蒙学读物,如《三字经》、《幼学琼林》、《韵史》等,[2] 或是一大批节本、选本、摘抄本、类编本、重撰本。根据近人的研究,着录在《四库全书》中的各种节本、选本、摘抄本等形式的历史读物,大多来自地方,足见其在民间散布之广。[3]

  第三层次的历史读物中,明代影响力最大的是一批以纲目体写成的通俗史书,如王凤洲的《历朝纲监汇纂》,袁了凡的《历史纲监补》,顾锡畴的《纲鉴正史约》等,他们都不是严格的史学家,其中尤以袁了凡的书最为流行。后人遂以袁书为主,兼采王、顾等书之内容,合称《王凤洲袁了凡合编纲监》(《纲监合编》),是晚明以来最流行的一种史书。

  清代吴乘权等人则纂有《纲监易知录》(1711),是清代流传最广的一部通俗史书,一般士子多自此书得到基本的历史知识。[4] 清代官方则编了另一部流传极广的《御批通监辑览》,它是以明代正德年间李东阳所主编之《通监纂要》为基础,在乾隆三十二年(1767)编成,科考中以其观点与说法为准据。此书在清代流行广泛,与《纲监易知录》并行。[5]

  第四个层次的历史着作:以清代书院中所见之历史读物而言,由于书院有水准高低的层次之分,比较下层的书院以基础教学为主,比较高层的以高等教育为主,二者规定阅读的历史读物也有很大的差别。在比较高等的书院中,则有历代正史、《国语》、《战国策》、《资治通监》、《通监纪事本末》、《御批通监辑览》、《通监纲目三编》、《续资治通监》、《明史纪事本末》、《三通》等书。

  以上的分疏只是为了讨论方便,各层次的史籍之间往往流动、混合、且同时对一个人产生影响。我们可以粗略地说,在近代中国“教科书”尚未出现以前,上述几个层次的东西都扮演了类似教科书的角色,不过这些书基本上是任人选择,并无强制性及划一性。

  一位作者怎样编写他的历史,或一个政权如何编纂官方历史,都隐喻着理想上希望成为什么样的社会与国家。以前面已经提到的《御批通鉴辑览》一书为例,如果我们广泛查阅清代各种日记或传记中的阅读材料,就会发现这是清代中期以后影响士人世界最深的史书之一。这部大书的御批部份当然不是乾隆一人之力所能完成的,不过他自己亲撰或臣下撰成经他同意录入的部份也达十之七、八。我们可以设想它大体上反映了乾隆的想法,也反映了他希望这个国家应该如何运作、臣民应该如何作为等等深刻复杂的问题。此处仅举一例,即弥漫在书中的“皇帝作为唯一自由意志”式的历史观。这种唯一自由意志式的史观主张,皇帝的意志是唯一且高于一切──包括国家、政府、道德、公共意志等,任何行动的最终正确与否,决定于它是否由皇帝发动,或是否符合皇帝的意思。即使是对的事情,也要在考虑它们与皇帝的关系之后,才能决定其对错。以《御批》中所述陈玄礼等在马嵬坡斩杨贵妃一事为例,历史上的读者对这件事的感觉大多是正面的,甚至觉得大快人心。乾隆的《御批》中却说,玄宗当时仍然是皇帝,陈玄礼等人所做的事即使是对的,但因为是对皇帝个人的胁迫与羞辱,所以仍然应该被谴责。再以明英宗被瓦喇俘虏,大臣于谦等拥立景帝一事为例,乾隆的《御批》也很值得玩味:因为英宗仍然是皇帝,所以在他未死之前擅自拥立景帝,是绝大的错误。

  《御批》中还有一个核心观念:不容许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任何形式的集合势力,即使其宗旨是符合道德礼法正面价值的也一样。譬如,《御批》对一般人所称道的东林、复社,即持最严厉的批判态度。可见《御批》所反映的,乃是皇帝心目中理想的社会与政治秩序的样态。透过这样的历史书写,它提示了皇帝与臣民应有的行为方式,并表达了它所希望塑造的帝国臣民性格及政治意识型态。

  三、历史教科书的出现

  与前述各种层次的历史着作相比,近代教科书的出现仍然是一件大事。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清廷受西方的冲击,开始模仿西方现代国家的种种举措,其中设立全国性学校系统,课程一致化,及编订教科书都是重要的环节。各级学校有一定的课程(课程标准,课程大纲)、上课时数、学期、年限,使得学习趋于一致化,而且上课采用同质化甚强的教科书。由于教科书是一种新东西,当新学制成立时,人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便是没有足够可用的教科书,所以当时大量从日本翻译各种教科书。晚清经学家皮锡瑞曾经大骂当时的教科书毒害青年人,由他的不满可以看出,当时教科书影响之大,同时也可以看出,当时教科书品质之良莠不齐。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部编本的教科书,而是采用审定的一纲多本,但是因为编辑、供应教科书之出版商有限,所以全国只流通少数几种教科书,使得原先在科举时代松散且带有极大个人色彩的读本,逐渐趋于同质化。以历史教学而言,也使历史知识同质化。

  另一方面,在转向现代国家的过程中,国家的权力也透过一些机制进入教育的领域,开始要规范(discipline)知识。“审定”教科书便是国家支配知识的一个介面,国家的意识型态与历史知识的教授在此得以连接。

  审定教科书的制度逐步形成于1900年代。在1900年之后,新学校系统建立了,但是同一学科的教科书五花八门,紊乱不堪。为了整齐教科书水准, 清廷于1903年颁布学制(癸卯学制),并在统一的学制下,设立编纂教科书的机构,以求教科书统一化、规范化。清廷原先希望采用部编教材与审定民间教材并行的方式,等时机成熟后,再以官版教科书全面取代民间教材。但是官方编书缓不济急,1906年,学部首次发文各省,要求各省督抚晓谕官商人等,“如有家藏或市肆售编教科等书,一并邮寄本部,俟审定后,再颁发各省,以归画一”,违者查办。而且将审定意见和评语公布在《学部官报》上。这项审定工作相当有效率。1908年浙江出版何琪所编《初等女子小学国文》,因有“平等”字样而遭查禁。同年,文明书局出版麦鼎华译自日本的《中等伦理学》,因蔡元培的序文“犹(尤?)多荒谬”,也遭到查禁。1910年,直隶总督陈夔龙更下令审定教科书之标准是巩固三纲五常,一旦发现“蔑视礼教,倡言平等,鼓吹自由结婚”,一律查禁。[6]

  我们并不是说在此之前国家不干涉知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乾隆朝大规模禁书的过程中,许多不合规定的书被查禁了。不过,那些书并不是教科书;同时,它们是在流通之后被发觉有问题才遭到查禁,与“审定”制度之先行查阅有所不同。当然我们也不能过度夸张“审定”的效力,事实上模糊地带很多,教科书作者、出版商与审定机构捉迷藏的例子时有所见。

  如果看商务印书馆庄俞的〈谈谈我馆编辑教科书的变迁〉一文,便知从二十世纪一开始,政府每次颁布新章程、新命令,教科书的出版商往往得迅速作出相应的改变,否则不容易在市场生存。从1905~1931年,短短二十六年之间,便有十五次的改变。

  这些改变出现两个趋势,第一是由松散的、在地的,甚至个人化的历史教材,转向少数几种教科书之垄断。第二是随着政府对意识型态的关注,教科书中所传达的历史意识越来越统一,与官方意识型态不合者每有遭到淘汰之危险。尤其是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伐成功后,以三民主义为教育基础检定教科书,是教科书内容一致化的第一次高峰。

  此处我仅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审定”制度如何与政治现状的改变密切呼应,并深刻影响历史教科书的内容。我所要举的例子是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后,教科书市场也跟着发生变化。随着革命的成功,民主共和国正式成立,过去那些最占势力的教科书马上不能使用:一种是清政府学部所颁行的教科书,另一种则是长期垄断市场的商务印书馆的教科书。

  商务印书馆的负责人张元济在心态上倾向戊戌维新,不曾料到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可能成功,或这么快成功,所以商务的教科书基本上一直维持原状。但当时在商务工作的陆费逵则与张元济不同。

  陆费逵在清末积极参与革命活动,所以在他的认识中,革命很快会成功,一旦革命成功,以共和政体为内容的教科书将炙手可热。陆费逵从1908年起在商务工作,同时也与二、三个同志趁夜间工作,筹备另一套以民主共和为宗旨的教科书。

  王汎森,《思想》第9期



“土豆烧牛肉”一词有来历


一九五五年克什米儿公主号事件以后,中央可能感觉到情报专家的重要,专门从总参三部抽调了五名师团级专业干部到外交部工作,很可惜这五名优秀干部最后都没有在外交战线闪光,只有一个七十年代做过驻非洲塞拉利昂大使,我想主要原因是卷入了文革初期外交部的派性斗争。与三部不同的是,从其它单位调到外交部的干部许多都成全国上下曙目的外交明星,有一个最近为“土豆烧牛肉”正了名,我看这事儿还要永留翻译界史册。

这个人叫王殊,多年从事驻外新闻记者工作,后来做过驻德国大使和外交部副部长。他属于胆大型人物,在德国波恩当记者时就敢直接用外语同德国政界交谈我国当时的对外政策。幸亏他写的德国问题政治报告对当时毛周的口味儿,也是我国后乒乓外交急需的,最后都转到了毛泽东手里,要不然中间哪位领导插一杠子,那个年代,告个里通外国,或者来个不遵守外事纪律,我看政治生命早就结束了。

王殊上中央文件的时候,我正好在浙江空军的一个基层单位当兵,在自学英文,看到王殊能从一个记者一夜成为我国对德建交谈判首席代表,对我是莫大的鼓励,每天学习更起劲了,总想找个机会同外国人练练英文,也梦想着会有这一天。文革时,我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个人不得私自用外语与外国人交谈,一旦发现这方面的人和事,公安保卫部门要认真查处。

机会终于来了,一九七五年部队派我到西安空军工程学院学习,在那里我见到了非洲军事学员。当时空工有个外训大队,专门培训友军工程机务人员。我猜那些非洲学员是讲英语,就千方百计同他们接近,有一天向他们说出了平生第一句英语:How are you? 没想到对方听懂了,尽管后面说的啥一句没懂,那天我还是有点高,激动得半晚上没睡着。

当时的院领导对部队来的学员会讲英语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在请示上级后还是决定认真查处。一天夜里,学院没有吹熄灯号,反而是全体学员紧急集合,传达院党委决定。那天领导没有点我的名,只是说从浙江空军来的一个战士违反学院规定,私自与外国学员接触,有里通外国嫌疑,本想按退学处理,后考虑是初犯,记录在案,学习结束后回原单位后再处理。我那时最担心的是这事影响提干,只好忍气吞声打扫了三个月厕所。后来学院一直把我这事作为反面教材教育新来的学员,一九七七年我再次到空工学习,领导在入学典礼上又讲了这件事。

我们大家都应该感谢王殊,他最近的文章写明了当年“土豆烧牛肉”一词的由来,要不然我一直把土豆烧牛肉当成了共产主义呢。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牛肉可不是一般的中国人能吃到的。北京的市场上,牛肉是专门供给回民,凭票供应,汉人不卖,不过汉人可以到前门外的熟肉店买酱牛肉,北京统一价格为一块三,前门牛街一带的酱牛肉最好吃。 我一九七五年左右在浙江衢州当兵的时候,牛肉还属于特供,不是特供给领导干部,而是特供给回民。当地一个挺有来头的居民曾找过我,想托我买几斤鲜牛肉,说你们当兵的有办法,当时当兵的在老百姓眼中都是能人,我问清了清真肉店的地址就找了过去,一进店,我看见几个人刚把一条大牛宰完,我问阿訇在哪,一个人回答说在这。我说我是部队管食堂的,刚调来几个回回,想吃点儿肉,那位阿訇想都没想对握牛刀的人说,给这位解放军割二斤。当时这种计划供应的牛肉很便宜,比猪肉便宜得多。 土豆烧牛肉之所以在中国家喻户晓,除了当时全国人民正在吃社会主义的清汤大锅饭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名人运用政治化了,赫鲁晓夫向匈牙利人民保证,到了共产主义可以天天吃上古拉希(土豆烧牛肉),毛泽东写诗: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更是吊足了我的胃口,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上啊。说句明白话,七十年代军人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地勤灶,已经出现肥胖战士的现象,只不过是牛肉吃不上。中国广大地区,尤其是东北地区,生活实在不行,出差都不愿到那里去。怪不得毛远新当上辽宁省革委会付主任后,一位老工人对他说,你吃啥,我们不问,叫我们每天有大葱沾酱就行。其实毛远新当时胆子小,应该说一句,我保证让你们天天吃上猪肉炖粉条。

转眼到了八十年代,我做了父亲,看到小赢赢刚出生的时候严重缺钙,骨头很软,脖子自己抬不起来,肋骨外翻着,当时很着急,我突然想起了土豆烧牛肉,也许这玩意儿管事。这时的北京牛肉已价格放开,我买来牛肉,大致想象了一下土豆烧牛肉的可能做法,因为从小到大只是听说没有见过,应该有洋葱和西红柿,我试着做了一下,味道真好啊,是难得的美味。后来赢赢就是吃土豆牛肉长大,骨骼棒棒的,没有任何问题,我也吃习惯了。当年要是翻译翻成了古拉希,可能赢赢的缺钙问题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美国的New Haven是个集世界各民族文化为一体的国际小城,很多人把她当成第二故乡。住在New Haven才知道各国都有一种取料简单味重厚实当家菜,早年人们创业,重体力劳动多,大多家庭都很清苦,所以能吃上这些菜就相当满足了。现在这些菜大部分已经消失,有的是过家乡节的时候拿出来吃一下。这些菜都有美国人熟知的英文名字,像早年广东人带来的Chop Suey,这种炒杂碎已经消失。爱尔兰人带来的Cabbage and Cornbeef,这种洋白菜烧咸牛肉只是在St.Patrick's Day那天晚上爱尔兰酒吧里才卖,八美金一小盘,味道咸重,目的让大家吃完多喝啤酒。还有不少没有英文名字的当家菜,波兰人传统吃一种酸洋白菜炖香肠,当年也算土豆烧牛肉一类美味佳肴。和吃土豆烧牛肉想赫鲁晓夫一样,每次我只要一吃这种波兰菜,首先想到的就是波兰团结工会主席瓦文萨,后来他当过波兰总统,干了几年才发现国不好治,保证波兰人吃上酸白菜炖香肠还真不容易。

王殊曾再三解释,当年翻的“土豆烧牛肉”一词不太准确,对中国人民有些误导,和共产主义划上了等号。其实,古拉稀翻成“土豆烧牛肉”也没有什么不好,翻成一个油巴巴的词,画个饼充点饥,让大家有个盼望。要谈起翻译误导,我想对中国人民误导最大的要算建国初期的那场朝鲜战争了。

朝鲜内战爆发,美国和联合国参与,贫穷的中国当时又与世隔绝,情报资料极为贫乏。对中国广大人民来说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政府公布的几句口号了,这些口号当年可能刷的满街满墙都是。特别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句口号更造成了美国随时都可以以朝鲜为跳板侵略中国大陆的感觉,好像中国不出兵,不把美军赶出朝鲜,会出现“唇亡齿寒”,说不定哪天就亡国了呢。 那么,美国到底有没有以朝鲜为跳板,侵略中国大陆的企图,我在美国重点查阅了韩战早期的英文资料。令我惊讶的是美国官方的早期韩战资料很少提到“中国”两个字。现在可以找到唯一一个可靠的证据就是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一次“乐观,爱国,狂妄”的讲话,麦克阿瑟将军说:圣诞节前美军要饮马鸭绿江。这句话,麦克将军的全意是,圣诞节对美国来说十分重要,从目前战势看,美军能够在时间表内攻下朝鲜全境,美军撤退回国过圣诞,剩下的事情由南朝鲜军队自己做。

在中国方面当时能够接触到美国第一手英文资料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的英语水平到底如何,在没在美国生活学习过。我有个感觉,美国的政治英语很难,特别是政治家说的俚语,如果没有一些背景知识是很难把握得当的。同时,翻译这些至观重要的资料一定不能带有“阶级感情”,再加上文字师爷们火上加油,改成“美帝国主义把战火烧到鸭绿江边”,言外之意,美国侵略中国只是时间问题了。

关于是否出兵参战,我想当时中国老百姓是不敢说不字的,就连中上层高级干部也不会有人敢说不字,谁都不愿意被扣上贪生怕死不爱国的大帽子。这边有全中国老百姓火一样的表面激情,最后看最高决策层的表态,就是决定不出兵,我们大家都落个好名声,这些从大量回忆毛岸英的文章里可看到。从现在解密的资料看,中共最高层有一些将领曾反对出兵,最主要的理由是国内刚打完打仗,需要修整,但没有一个人提出美国从来没有侵略中国的打算这个极为重要的看法。

不准确的翻译和情报分析成了中国近代史上最大的疑点,它不仅给中国老百姓带来了舆论误导,整个上层都对美国产生了错觉,最后战争造成了仇恨,这种两国人民的仇恨敌视状态一直延续到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有人会说,中国决定出兵,有来自苏联的压力,我个人认为毛泽东从延安开始就没有把苏联放在眼里,他的千军万马是不会为苏联卖命的。

这里还有历史疑点的疑点,最后不顾众议拍板决定出兵的毛泽东的真正动机是不是把入朝作战看成了培养毛岸英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毛泽东对爱子岸英说,你当过农民做过工,还没打过仗,本来想送你打蒋介石,没想到又跨得那样快,看来只有送你去打美帝国主义了。党的十大时,毛泽东向全党推荐介绍王洪文的时候,又重复了这番话,王洪文当过农民做过工,当过兵,在朝鲜打过仗。我一直认为十大前后的毛泽东在王洪文身上似乎看到了毛岸英当年的影子,出人意料地突然提出让王洪文作《修改党章的报告》。

中国有句俗话叫“顺藤摸瓜”,研究历史,分析疑点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呢。

老木屋,万维博客,原标题为《历史的疑点》



毛泽东如何向高级干部推荐读书?

  毛泽东一生喜欢读书,也喜欢向人推荐读书。本期专题,即尝试就毛泽东向高级领导干部的荐书,做个简单的盘点。

  从这个盘点里,不难窥见时隐时现的历史脉络的浮沉。

  一、普遍针对全体高级干部的荐书

  为学习苏联经济建设道路,毛泽东要求组织上万名高级干部学习苏联相关资料

  建国初期,在毛泽东看来,能够指引中国经济发展道路的只有苏联,为此,中央专门要求高级干部有针对性地阅读与苏联经济建设有关的文件资料。比如1952年11月7日中央要求全党高级干部必须立即学习《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因为此书“对于我国即将开始的大规模经济建设有巨大的指导意义”。1953年再次指示全党干部:“学习《联共(布)党史》第9章到第12章”关于苏联20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过渡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内容。据《人民日报》1953年2月1日的数据称,当时参加学习的高级干部达12700多人,可见其规模之大。

  不满邓子恢等人的谨慎,毛泽东亲自主持编辑图书,以求掀起农业合作化高潮1955年,毛泽东迫切想在农村实现农业合作化,由于不满邓子恢等人的谨慎态度,他在当年的9-12月亲自主持编辑了《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该书于1956年2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2万余套)。毛泽东为本书写了两次序言,不点名地批评邓子恢等人是看不见群众中蕴藏着极大社会主义积极性的“瞎子”,是“想要阻挡潮流的机会主义者”。这本书出版后不久,各地农村干部就掀起了“社会主义的高潮”,据胡乔木所说这是因为“1956年各条战线、各省市根据毛主席1955年冬写的《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序言的精神,加快速度,扩大了预定计划的规模,增加了预算指标。”

  为给大跃进清除障碍,毛泽东让县以上干部读《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

  为了给“大跃进”鼓劲,并纠正跃进中一些不符合毛本人判断的现象,1958年11月9日,毛泽东给县以上党委写了一封信,建议他们读两本书:“一本,斯大林著《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本,《马恩列斯论共产主义社会》。每人每本用心读三遍,随读随想……读时,三五个人为一组,逐章逐节加以讨论,有两至三个月,也就可能读通了。要联系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革命和经济建设去读这两本书,使自己获得一个清醒的头脑,以利指导我们伟大的经济工作。现在很多人有一大堆混乱思想,读这两本书就有可能给以澄清。……将来有时间,可以再读一本,就是苏联同志们编的那本《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乡级同志如有兴趣,也可以读。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时期,读这类书最有兴趣,同志们觉得如何呢?”

  针对大跃进,毛泽东不但推荐干部读马列,还推荐干部读诗词。据陈晋介绍:“1958年在成都开中央会议,与会的中央委员和各个省的书记,毛泽东3月7日到成都,第一件事就是参观杜甫草堂,武侯祠,然后会议期间就编了两本书,一本叫《唐宋诗词若干首》,《明朝诗词若干首》,发给大家,大伙都不懂,那个时候都在谈产量、谈煤炭、谈三峡建设,大家不明白为什么毛主席发给我们两本书看,而且是唐朝人写的,明朝人写的,他们都不感兴趣。毛泽东后来就讲了,我们中央工作会议不要一开会就说汇报,就说粮食产量怎么样,可以务点虚,要务虚和务实结合,我们可以解决钢铁问题,我们可以解决粮食问题,同时我们要花一点时间来谈谈文学,谈谈哲学。这样还有一个好处,若干年以后谁还记得我们议论过煤炭多少吨,钢铁多少吨,但是大家都会对成都有印象,在成都读的两本诗词还可以背几句。”诗词,成了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回避“粮食产量”问题的工具。

  “大跃进”失败后,毛泽东先后四次向高级干部推荐阅读《郭嘉传》

  在1959年,毛泽东至少四次向党内高级干部和身边人员推荐阅读《三国志·魏书·郭嘉传》。据董志新所著《毛泽东读〈三国演义〉》一书介绍,1959年3月2日在郑州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毛泽东讲了郭嘉的许多事情;4月在八届七中全会上,毛泽东又介绍《郭嘉传》让大家看;5月28日,毛泽东同英文秘书林克谈到历史问题时,又提到郭嘉;在庐山会议期间,7月11日晚,毛泽东找周小舟、李锐、周惠谈话,再次说到曹操赤壁之战后痛思郭嘉的事情,几天后找李锐等人再次说到郭嘉。

  毛泽东为什么会在1959年频繁对党内高级干部提及郭嘉?庐山会议期间他对李锐等人说的这番话或许可以解释:“国乱思良将,家贫思良妻。曹操在赤壁大战,吃了败仗,于是想念郭嘉。”又说:“大跃进出点乱子,不要埋怨。”从当时毛泽东的处境来看,这番话的用意大概有二:一是隐性批评这些人没有尽到郭嘉这般谋士的职责,感慨自己搞大跃进之所以失败,正如曹操在赤壁之时没有郭嘉在身边故而惨败一样;二是希望这些人能够振作,能够为其提供支持。
  
  为了“斗争苏修”,毛泽东命陆定一将30本马、列、毛、斯著作印成大字本下发

   赫鲁晓夫上台后,中苏关系日渐恶化,为了让“缺乏必要理论修养”的高级干部能够“增强反对现代修正主义斗争的信心和力量”,1963年12月31日,中宣部请示毛泽东组织高级干部学习马列斯著作,并列出需要学习的各类著作三十本,其中已被苏联否定的斯大林所著《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赫然在列。向来反对否定斯大林的毛泽东批示说:“很好,可以立即发下去”。为了方便阅读,他还要求中宣部长陆定一将这三十本书以“大字,线装,分册(一部大书分成十册、八册,小书不分册,中本书仍要分成几册)”的方式印出来,并指示说“希望今年办成。每部印一万份、两万份或者三万份……我急于想看这种大字书。”

  大约在同一时期,1964年,《毛主席语录》公开出版,并很快做到了人手一册。毛本人对《语录》的问世非常欣赏,1965年11月15日,毛泽东在蚌埠同安徽省委同志谈话时,找人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说:“这个本子不错。这本书共有23章,够了,比孔夫子的著作还多,老子的文章也只有5000字,还没有这个本子这么多。马恩列斯文章太长,我主张写短文章。”当安徽的同志表示群众很欢迎这本书,最好一个生产队发一本时,毛泽东说:“好嘛,向中央办公厅要,提不通,到下次中央工作会议上再提。”正是在毛泽东的提倡下,在“文革”前几年的时间里,该书出版了500多种版本,总印数达50多亿册,就连风靡世界的《圣经》也望尘莫及。


  1967年,为彻底清除刘少奇影响,毛泽东严厉批判《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1966年“文革”开始后,为了把刘少奇从政治上和理论上彻底打倒,毛泽东不仅批判刘本人,也将枪口对准了刘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该书在“七千人大会”上由中央决定修订再版,仅1962年9月到12月三个月间,单行本就发行了近500万册,到“文革”前共发行1800多万册,党员几乎人手一册,是当时领导干部的必备书之一。由此不难看出对毛泽东而言批判该书的重要性。1967年3月,毛泽东对此书做如下指示:“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欺人之谈。这本书是唯心论,是反马列主义的。讲现实的阶级斗争,不讲夺取政权的斗争,只讲个人修养,蒋介石也可以接受,世界上资产阶级也可以接受。什么个人修养,每个人都是阶级的人,没有孤立的人,他讲的是孔孟之道,从封建主义到资本主义都可以接受。”

  为了配合毛的指示,《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刊发了《〈修养〉的要害是背叛无产阶级专政》,之后,全国掀起了对《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的“讨伐”狂潮。1967年4至8月《人民日报》共发表60多篇批判文章。…[详细]

  九届二中全会闭幕时,为同林彪争夺话语权,毛泽东再次号召干部读马列、读哲学

  在1970年8月的九届二中全会闭幕式上,由于毛、林关系破裂之势已成,毛泽东告诫各级干部说:“现在不读马、列的书了,不读好了,人家就搬出什么第三版呀,就照着吹呀,那么,你读过没有?没有读过,就上这些黑秀才的当。有些是红秀才哟。我劝同志们,有阅读能力的,读十几本。基本开始嘛,不妨碍工作。要读几本哲学史,中国哲学史、欧洲哲学史。一讲读哲学史,那可不得了呀,我今天工作怎么办?其实是有时间的。你不读点,你就不晓得。这次就是因为上当,得到教训嘛,人家是哪一个版本,第几版都说了,一问呢?自己没有看过。”

  根据毛的意见,1970年11月6日,党中央发出《关于高级干部学习问题的通知》,传达了毛主席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关于党的高级干部要挤出时间读一些马列主义著作的指示,建议各单位干部读六本马、恩、列著作和五本毛泽东著作,如《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国家与革命》、《关于正确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等。

  四年后,1974年12月26日,为了给无产阶级专政寻找理论支持,毛泽东又指示王洪文说:“列宁为什么说对资产阶级专政……把列宁著作中好几处提到这个问题的找出来,印大字本送我。大家先读,然后写文章。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就会变修正主义……我国现在实行的是商品制度,工资制度也不平等,有八级工资制,等等。这只能在无产阶级专政下加以限制。……所以林彪一类如上台,搞资本主义很容易。因此,要多有点马列主义的书。”


  二、具体针对某些特定高级干部的荐书

   1961年,毛泽东推荐“各省委书记”看《金瓶梅》

  《金瓶梅》是毛泽东亲自拍板在全国小范围解禁的。早在1957年,毛泽东就曾说过:“《金瓶梅》可供参考,就是书中污辱妇女的情节不好。各省委书记可以看看。”1961年12月20日,毛主席又在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中央局第一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都看一看,这部书写了宋朝的真正社会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揭露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写得很细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但是,《金瓶梅》的作者是不尊重女性,《红楼梦》、《聊斋志异》是尊重的。”1962年8月11日,毛主席在中央工作会议中心小组会议上的讲话中再次说道:“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等,是光写黑暗的,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不如《红楼梦》、《西游记》使人爱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只写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

  但毛泽东对《金瓶梅》的推荐,似乎仅限于“各省委书记”及其他一些高级干部,且并没有形成正式的文件,所以具体情形传播不广。以至于胡耀邦后来曾专门找给晚年毛泽东做图书服务工作的徐中远询问情况,据徐中远回忆:“胡耀邦同志爱散步,当年他每天沿着中南海边一般要走一万步。1984年至1986年期间,因中南海部分区域开放参观,他散步就改在毛主席丰泽园故居院内。我记得,耀邦同志第一次与我交谈时问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回答说:‘我是给晚年的毛主席做图书服务工作的,就是毛主席晚年的图书服务员。’耀邦同志说:‘那我问你: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这是耀邦同志与我交谈时向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我说:‘说真话,毛主席晚年没有看过《金瓶梅》。我们是从1966年5月开始为毛主席做图书服务工作的。毛主席每天看什么书我们都有登记,直到他老人家逝世,这10多年的时间里,毛主席没有向我们要过《金瓶梅》,我们也没有发现他老人家看过《金瓶梅》,但可以有把握地说,毛主席生前看过《金瓶梅》。’”

  1967年,毛泽东在与刘少奇最后一次会面时向他推荐了三本书

  1967年1月13日晚上,毛泽东和刘少奇在人民大会堂最后一次会面和谈话,期间毛泽东推荐给刘少奇几本书,据刘少奇机要秘书刘振德的回忆:“毛主席建议少奇同志读几本书,我接过来(书单)一看,一本叫《机械唯物主义》,作者是海格尔(法);一本叫《机械人》,作者是狄德罗(法);另一本是中国的《淮南子》。”毛泽东当时为何要推荐这些书给刘少奇?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前两本书均以“机械”命名,隐含批评刘少奇陷入了“机械唯物主义”、“机械马克思主义”的意思,希望对“文革”表示困惑和不解的刘少奇懂得事物发展的规律是“运动”、“变化”、“革命”,以及“有问题才革命,革了命又出问题”,而非”“机械”、“静止”的。至于推荐《淮南子》,或许与该书作者刘安最后因“谋反”之罪被抄家有些关系。

  1972年,毛泽东推荐周恩来看《汲黯传》和《桓伊传》

  林彪折戟沉沙之后,经过反复衡量,毛泽东曾一度选择王洪文作为接班人。王后来居上,无论资历还是声望,都远不及周恩来,虑及于此,1972年,姚文元传达毛泽东指示,让上海组织人标点了两篇古文给周恩来看,一篇是《史记·汲郑列传》,一篇是《晋书·桓伊传》。汲黯是武帝朝元老,很早就位列九卿,崇尚黄老,淡于功名。他眼看着市井小人和自己的府吏一个个都爬到自己头上,心生不满,对武帝发出“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的怨望。桓伊则是东晋名臣,其最有名的事迹,是苦心向孝武帝进谏“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周恩来显然很了解毛泽东的暗示,此后王洪文青云直上,他带头表态拥护,并利用各种场合做党政军内老同志的说服工作,为此甚至不惜和许世友当面争辩(1973年8月23日周在中央和各地党政军负责人会议上的讲话)。

  1973年底,毛泽东推荐许世友读《周勃传》

  在推荐周恩来读《汲黯传》和《桓伊传》的同时,毛泽东还推荐许世友读《周勃传》。1973年12月22日,毛泽东主持八大军区司令对调。会上,毛把许世友从后排招呼到前排,说:“汉朝有个周勃,是苏北沛县人,他厚重少文。《汉书》有《周勃传》,你们看看嘛!”又说:“你也是少文吧?你就做周勃吗?”许世友回到南京派人到新华书店买来《汉书》和《新编前后汉故事选》反复琢磨后,才明白过来“意识到毛泽东这时要自己看《汉书·周勃传》,是把我当做周勃了。他是在提示我……防止(吕后那样的)坏人篡党夺权”,同时他将警惕对象放在了江青身上。但郑重曾在《毛泽东没有唱成的将相和》一文中认为许世友理会错了毛泽东的意,他认为毛泽东本想撮合许世友和张春桥相互支持,携手将“文革”进行到底的。至于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毛泽东自己知道了。

  1973年,毛泽东推荐王洪文读《刘盆子传》,暗示其应该要有长进

  1973年7月,毛泽东还向王洪文推荐读《后汉书·刘盆子传》,该文写的的“西汉末年农民军起义后要在起义民众中选一个皇帝,而且要找一个刘氏血统的人,许多人都有刘氏血统,怎么办呢?就抓阄,结果被一个放牛娃刘盆子抓到了,他从一个放牛娃一下子成了领袖,就不太适应,还是每天找朋友一起来放牛。”刘盆子在历史中是一个类似“扶不起的阿斗”的角色。毛泽东让身为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读该传,有一种解释是:论资历、论能力,王洪文作为党的副主席是不合格的,但是现在做上了,就应该要有长进,不要再痴迷于吃酒、打牌、看电影、打猎。

  于瀚/资料整理,腾讯历史频道 2013.5.29




當事人回憶“6·3”之夜:鄧小平李鵬真的開殺戒了!


  杜斌 輯錄


   編者按:北京攝影師、作家、獨立紀錄片製作人杜斌,主編了《天安門屠殺》一書,於“六四”24周年前夕,在明鏡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整理了 “六四”事件參與者、目擊者等各方回憶,按時間順序編排。杜斌說:天安門屠殺的核心事實,是中國共產黨在天安門一帶以坦克車和機關槍,屠殺赤手空拳和平請 願的青年學生和普通老百姓,這是全世界的人當時在電視上親眼目睹的慘劇,“中國共產黨政權犯了殘害人類的滔天罪行”。
  該書部分內容已經在《大事件》21期選載。以下內容也選自該書。




  21時
  
  在天安門廣場,保衛天安門廣場指揮部總指揮柴玲,在廣播中帶領廣場上的全體同學宣誓:“為了十一億人民不在白色恐怖中喪生,我宣誓:要用年輕的生命誓死保衛天安門,保衛共和國。頭可斷,血可流,人民廣場不可丟。我們願用年輕生命戰鬥到只有一個人。”

  與此同時,每個衝到廣場來報訊的人,都帶來了不安的消息。
  “各路軍隊正在突破重圍,向廣場方向集結,暴力事件已經發生。”副總指揮、柴玲的丈夫封從德寫道,“有同學穿著滿是血跡的背心跑到指揮部來,柴玲一見,眼淚便止不住了——政府真的開殺戒了。”(《六四日記》,封從德著,香港晨鐘書局,2009年版)

  在木樨地,聚集在此的數萬市民和部分學生,一直在議論軍隊的動態。各自在想如何才能阻截軍隊進城的方法。據來自國家安全部的內部報告稱:
  有人說:“雖然軍隊進城是阻擋不住的,但來自西邊的軍隊肯定會從木墀地橋通過。”
  有人大聲地說:“我們要阻擋軍隊,決不能讓他們按時到達天安門。”
  又有人說:“軍隊是人民的軍隊,他們不可能真刀真槍來鎮壓的。我們要千方百計阻止軍隊進駐天安門廣場。”

  突然,有人大喊:“大家快來推車啊!”
  在互相激勵下,三輛無軌電車被人們推到木墀地橋上橫著,用以阻擋軍隊的到來。車胎沒有放氣。
  這時,有20幾名頭上纏著紅布條的大學生從天安門過來,他們聲稱軍隊向天安門突進必然要經過這裡,他們要前來發動市民阻截,人們對他們報以掌聲。

  這時,又有人大喊:“大家來砸水泥塊吧!”
  於是,人們又自告奮勇地將鋪在人行道上的水泥磚砸成碎塊。頃刻間,街道兩旁已堆起不少水泥塊。還有人騎三輪車從遠處運來了磚頭、石塊,還有兩卡車從別處運來的碎磚頭等。
  整個活動既無組織,也沒有指揮者。(張良:《中國“六四”真相》,明鏡出版社,2001年版)


  21時40分

  屠殺參與者、戒嚴部隊官兵劉子明等203人,後來寫道:
  1989年6月3日,21時40分,戒嚴部隊指揮部下達的“不惜一切代價,完成天安門的清場任務,抵達預定的地域……”

  同時,將學生和市民的百萬人參與的民主愛國運動,說成是“反革命暴亂”。並傳達上級批示精神:“堅定鎮壓反革命暴亂,可以開槍自衛。”
  結果,我們戰士見人就打。

  軍隊內部評估:死傷者在3000人以上。不少學生和市民是被坦克直接壓死的。(《原八九戒嚴部隊部份官兵致江澤民公開信》,原戒嚴部隊官兵劉子明等203人,網路電子版,1998年3月)

  軍隊開槍殺人

  屠殺見證人、北京一家軍隊醫院研究生院文職女軍人星光,曾和研究生院100多名同學到天安門廣場遊行,聲援其他高校的學生們。
   6月3日晚,北京市政府和戒嚴部隊指揮部發出《緊急通告》。“憑著北京人多年培養出的政治嗅覺,很多人預感著晚上要出事。吃完晚飯後,我在宿舍裡再也呆 不住了。”星光寫道,“腦海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今天部隊會強制進城清場,如果今天會有流血衝突,我這個學醫的就應當在那最前線救死扶傷。”

  星光拿上她的白大褂,騎著自行車悄悄地遛出了醫院。但她在街上“看不出什麼特殊的跡象”。而在天安門廣場,民主大學開幕典禮剛結束。“我笑笑對自己說,但願我是多慮了。”她寫道,“九點多鐘,我騎車離開了廣場,沿著西長安街回醫院。”

  星光快到民族文化宮時,長安街已被人群和路障堵住。人群紛紛說:戒嚴軍隊已開槍殺人,很快軍隊就要殺過來了。(《我所經歷的“六四”:紀念為中國民主運動獻身的勇士們》,星光文,華夏文摘第436期,2005年6月4日)


  21時55分

  武警北京總隊5支隊8中隊,接到的任務是護送北京軍區前進指揮部的首長安全到達軍事博物館,時間期限在22時之前。

   他們剛出軍區大門,四輛車隊中的一輛車出現了故障。“兵貴神速,軍區首長立刻命令我們把這輛車推到路邊,部隊繼續前進。這樣一來,我們50個人組成的防 暴隊,就剩下了27個人……”這個中隊後來稱,“大家把腰帶緊了又緊,鞋帶結了死扣,每人脖子上紮了白毛巾,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

  一路上,攔阻的市民和學生並不多。他們採取“先關燈緩行而後突然開燈加速”的辦法,一連闖過十幾個路口。
  21時55分,這個中隊行至五棵松十字路口。此時,“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在這裡,整個路口被幾十輛燒毀的軍車和公共汽車堵死;車輛周圍人山人海,只見車輛的一邊是解放軍戰士,正用力推車,而另一邊則是暴徒死死將車頂住。周圍有上萬人跟著起哄。

  這時,我們被迫停車。我們的車剛一停下,立即被人群團團圍住。
  失去了理智的人們,在暴徒的煽動下,有的用石塊猛砸車窗玻璃和車燈,有的用鐵棍亂捅油箱和發動機,還有的暴徒企圖給輪胎放氣。頓時,我們兩輛車的車窗和擋風玻璃全部被砸碎,司機王勇剛的左臉受傷,防暴隊員鹹國坤也被砸得滿臉流血。
  怎麼辦?還有5分鐘的期限。
  按軍令,22時,集團軍的上萬名官兵,要準時在軍事博物館以東路段完成集結編隊。
  這是27名武警官兵正在思考的問題。

  顯然,這也是被這些武警護送的副軍長張美遠少將正在思考的問題。他等這一刻,早已等得久了:用血來染紅自己的頂戴花翎。(“開進中的防暴隊”,李林,《戒嚴一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

  22時

  在五棵松十字路口旁的中國人民解放軍301醫院,外科醫生蔣彥永,將在急診室見證天安門最早的屠殺。
  後來,他在致中共人大和政協會議的公開信中,懇請中共為學生的愛國民主運動正名:

  6月3日晚上,聽到反復不斷的廣播,讓人民不要上街。
  約十點鐘,我在宿舍裡聽到北面有連續的槍聲。

  數分鐘後,我的呼叫器響了。是急診室呼我,我趕緊奔到那裡。使我難以想像的是,躺在急診室地上和診斷床上的,已有7名臉上和身上到處是血的青年,其中兩名經心電圖檢查證實已死亡。

  當時,我的腦中嗡的一聲,差一點暈了過去。我當外科醫生已30多年,到鐵道兵修成昆鐵路的醫療隊參加搶救工作時,也曾遇到過成批的傷患,但那都是因施工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意外事故所造成的。

  而眼前,在堂堂的中國首都北京,在我面前躺著的,卻是被中國人民子弟兵用人民給予的武器殘殺了的自己的人民。

  我還來不及思考。在一陣密集的槍聲過後,又有不少被打傷的青年,由周圍的老百姓用木板或平板三輪送進了急診室。我一面檢查傷者,一面請有關人員通知各位外科醫生和護士奔向手術室。

  我們院共有18間手術室,都被用來展開搶救,我在急診室做分傷和緊急處理。從十點多開始到半夜12點,在這兩個小時中,我們醫院的急診室就接收了89位被子彈打傷的,其中有7位因搶救無效而死亡。

  大夫們在醫院的18間手術室中,分三批做了大半夜手術,將有可能救的人都救了過來。

  有幾個死者,使我終身難忘。

  一個20多歲的男青年,他的父母是我們醫院對面七機部的離休幹部,有四、五個兒子。當他們聽到廣播不讓上街後,就告知孩子不准離家,全家都坐下來打麻將。

  到快十點了,老兩口困了就準備睡了。外面槍一響,這位青年(他是最小的,當天領了結婚證書)和他的未婚妻就跑上了街。

  他們快跑到五棵松十字路口時,有密集的槍彈向他們掃射過來。那位女同志就回頭跑了,並喊她的男友趕快返回。她跑了不多遠,發現她的男友沒有跟過來。於是,她就折回去。

  不久,她就看到她的男友躺倒在路旁的血泊中。她喊他,他不理,拉他也不動。周圍的群眾立馬上前,有三、五人托著他,送到我們的急診室。護士給他測血壓,測不到;做心電圖,是直線。

  我檢查這位傷患,只在他左手臂內側發現一個彈孔,但沒有發現出去的彈孔。
  他的女友求我們給他搶救。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因為心電圖直線說明心臟已停止跳動,估計是子彈射入了心臟。這位女孩哭瘋了,但她馬上跑回去,把男友的母親請來。
  母親到後,趴在她兒子的身上左右翻檢,只見到一個槍眼。隨後,她跪倒在我的腳前,雙手拉著我的腿,哭著求我救救她的兒子。我當時也淚流滿面,無言以答。
  我蹲在這位傷透了心的母親的身旁,如實地告訴她,他的心臟已被打碎,已無可能救活。這位母親稍稍安靜一些後,就哭著大罵:“我很小就參軍,入黨,跟著共產黨打日本,打蔣介石。現在我們解放軍卻把我最心愛的兒子打死了,我一定要去找他們算帳。”
  後來,她兒子的屍體被放在我們醫院停屍房的地上,所有的死者均放在那裡,由解放軍看守著。死者都被誣稱為“暴徒”,屍體是不准領走的。

  第二天,這位死者的家屬要來領走屍體,未成。但他們是一位高級將領的親戚,所以過不久就領走了。
  另一位死者,是一個身體非常強壯的摩托車運動員。他當天下午在豐台練車。晚上回到五棵松路口,還沒有下車就被子彈射傷。

  當時,有幾位老百姓把他放在一輛平板車上,拉到我們的急診室。我檢查他時,他的血壓還正常,在他的左腹股溝處有一很大的彈孔,大量的血不斷湧出。這個部位無法上止血帶,用手和敷料也壓不住出血。

  我們儘快給他輸血,但血的供應已十分困難。由於出血量太大,他的血壓很快就掉下去了,接著出現嚴重的休克,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張大著嘴,掙紮著呼吸,最後完全停止了呼吸。作為一個外科醫生,眼看著病人在你面前,卻因這種條件而無法挽救他的生命,我是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

  約在12點時,送來了一位少校軍官(這是當晚我們救治的唯一的軍人)他的左上臂中部有子彈貫通傷,X片顯示肱骨粉碎性骨折,周圍軟組織中有大量金屬碎片(我意識到這是一種鉛制的開花彈)。

  這位軍官告訴我們,他當天進城到親戚家造訪,晚上回來到軍事博物館(他的工作單位)門口馬路邊上,被過路的部隊用連發掃射的子彈擊傷。他的右邊是一位老人,左邊是一個小孩。這一老一少,均被子彈擊中,當場死亡。

   他算是幸運的,只傷了一隻胳膊。送他來的是一位參加過越南戰爭的退伍軍人。他當時就對在場的很多傷患和工作人員講:我們解放軍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支左工 作,曾使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受到很大傷害。這次部隊用機槍、坦克殺害自己的老百姓,更是天理難容。往後部隊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再也不可能還有威信了。

  午夜後,部隊已通過301門口,就不再有傷患送到我們醫院來了。

   這時,我就去手術室查看手術進行的情況。見有的人肝臟被打碎,肝內留有很多碎彈片。對此,我們拍了照、錄了像。其它一些手術中,醫生們還發現傷患腸道內 有大量碎的彈片,這和一般的子彈是明顯不同的——是用一種國際公法禁止使用的所謂“開花彈”打傷的。(《致人大、政協兩會及中共領導人的公開信》,蔣彥 永,網路電子版,2004年3月18日)

高华:我为什么研究延安整风

《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后记

  这本书从酝酿到写作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80年代初,我产生了写这本书的念头,但促使我对延安整风这一事件萌发兴趣则是在更久远的年代。

  我第一次接触到“延安整风”这个词是在文革爆发前夕的1966年春。记得有一位前辈学者曾说过,旧中国黑暗的现实,使中国的青少年比欧美国家的青少年,在政治上更趋于早熟。我想说的是不仅在旧中国情况如此,在毛泽东时代的新中国,情况亦是这样。新中国层出不穷的政治斗争及其对社会的广泛影响,使我不幸地过早地关注起自己不应该去关心的事情。

  我读书启蒙的年代是六十年代初的南京,那是一个政治意识畸形发展的年代。从1963年初开始,我对母亲订阅的《参考消息》发生了兴趣,经常躲着她偷偷阅读。我也从那时起,养成了每天读江苏省党报《新华日报》的习惯。可是我对那时的社会状况并不清楚—应该说,除了雷锋、革命先烈、越南、红军长征的故事,那时我的头脑中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但是到了1963年下半年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愈来愈注意《参考消息》和报纸上刊载的有关中苏两党论战的报道。1964年春夏之间,我从《人民日报》上看到苏共中央书记苏斯洛夫在苏共二月全会上作的“反华报告”,第一次看到对毛泽东、对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批评—这对于我是一个极大的震动(这份报告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以后我长期保留这份《人民日报》)。我开始思考苏斯洛夫报告中所论及的一些词汇:毛泽东是“左倾冒险主义”、“半托洛茨基主义”、“唯意志论”等等(七十年代,我从内部读物才知道,苏斯洛夫是一个顽固的教条主义者。近年出版的俄罗斯资料透露,1964年苏共党内的革新势力利用与中共的论战,削弱了斯大林主义者在苏联的阵地,一度遏止了保守势力复辟的势头,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保守的苏斯洛夫才在苏共中央二月全会上作了这个报告)。对于这些话,当时我似懂非懂。我联想自己的日常生活,几年前那些饥饿的日子,我随母亲去南京郊外的劳改农场去探望因“右派”问题而被下放劳动的父亲,1963年夏,我已被南京市外语学校录取,却因政审不通过而被拒之门外—我对当时的政策居然产生了一些疑惑。不久甚至连小学也讲起“阶级路线”,我因出身问题越来越感到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我迎来了文化大革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学校的号召下,我通读了《毛选》1至4卷,我多次阅读了收入《毛选》中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及毛的《改造我们的学习》、《反对党八股》,于是我知道了“整风运动”这个词。

  紧接着文革爆发,我从每天读的《新华日报》上发现,1966年5月初北京召开的欢迎阿尔巴尼亚党政代表团的群众大会上不见了彭真的名字,接下来我就读小学的一些干部子弟(我的小学邻近南京军区后勤部家属大院和《新华日报》社家属区),手拎红白相间的的体操棒在操场上殴打一位“成份不好”的30多岁的余姓美术教师,校长兼支部书记则装着什么也没看见。

  南京1966年8月下旬的红色恐怖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我的家庭受到冲击,有一天,我无意中父母的谈话,父亲说,这一次可能躲不过去了,再不跑,可能会被活活打死。父亲终于离家出逃,躲在山东农村老家那些纯朴的乡亲中避难,不久,我家附近到处贴满了父亲单位捉拿他的“通缉令”。

  在文革的血雨腥风中,我看到了多少景象!曾几何时,那些在文革初期指挥揪斗“死老虎”的当权派自己很快也被拉下了马,“周扬四条汉子”、“彭罗陆杨”、“刘邓陶”像走马灯似地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真是“一顶顶皇冠落地”!从那时起,我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报纸上的“排名学”。1967年初,在南京大学的操场上,我亲眼看见江苏省委第一书记江渭清被批斗,就在半年前,我的小学的校长还是满口“江政委”唤个不停。不久我又去了省委办公大楼,那里正举办所谓“修正主义老爷腐朽生活”的展览,那宽大的带卫生间和休息室的书记办公室,那嵌在舞厅天花板壁槽内的柔和灯光,以及用从缅甸进口的柚木制成的地板,无一不使我头脑翻江倒海。

  我的家庭背景使我不能参加这场革命,我在家庭中受的教育以及我从各种书籍中所获得的精神营养也使我不会去欣赏那些在革命名义下所干的种种凌虐人的暴行。在文革前,我家有一个区文化馆图书室的借书证,因此我读过不少中外文学,历史读物。至今我还记得,在恐怖的1966年8月,我如何从母亲的手中夺下她正准备烧掉的那套杨绛翻译的勒萨日着的《吉尔?布拉斯》等十几本书籍。在焚书烈火中被抢救下来的《吉尔?布拉斯》、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普希金诗选、《唐诗三百首》等给了我多少温暖,让我在黑暗的隧道中看到远外一簇光!

  在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暴雨中,希望之光是黯淡和飘忽的。1967年初,我在家附近的长江路南北货商店墙上看到一张“特大喜讯”的大字报,上面赫然写着叶剑英元帅最近的一次讲话,他说,我们伟大领袖身体非常健康,医生说,毛主席可以活到150岁。看到这张大字报,我头脑轰地一响,虽然有所怀疑,但当时的直觉是,这一下,我这一辈子都注定要生活在毛泽东的时代了。我马上去找我的好友贺军—他目前住在美国的波士顿,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们一致认为,毛主席不可能活到150岁,因为这违反科学常识。

  从这时起,我在心里悄悄地对毛泽东有了疑问。我知道在中国,一切都凭他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即使刘少奇,虽然《历史决议》对他评价极高,虽然在文革前到处都能看到毛、刘并列的领袖标准像,虽然刘少奇夫妇访问东南亚是何等的热烈和风光,但是如果毛泽东不喜欢,刘少奇马上就被打倒。我又看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一些事,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巷的破矮平房里,住着与我同校但不同班的一对姐弟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分子”,他们的妈妈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在街道煤球厂砸煤基(蜂窝煤)。因为不能忍受歧视和侮辱,这位母亲竟失去控制,将毛主席的画像撕碎并呼喊“反动口号”,结果在1970年南京的“一打三反”运动中被枪毙。召开公判大会那一天,我的中学将所有学生拉到路边,观看行刑车队通过,美其名曰“接受教育”,这姐弟两人也被安排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他们的母亲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车队通过后,学校革委会副主任要求全校各班立即分组讨论,于是所有同学都表态拥护“镇压反革命”—所有这一切都让我对毛产生了看法。我知道这些看法绝不能和任何人讲,甚至不能和自己的父母讲,只能深埋在心中。

  在那令人窒息的岁月里,没有希望,没有绿色,除了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贺军,差不多也没有任何可以与之交心的朋友(即使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小心翼翼,绝不敢议论毛泽东),但是,我的心中仍存有一线微弱的光。我的家附近有南京某中学留守处,这个中学已被勒令搬至农村,所有被封存的图书都堆放在留守处的大仓库里,由一姜姓老先生看管(老人是山东人,年青时被国民党拉去当兵,被解放军俘虏后成为“解放”战士)。至今我仍感激这位老先生,是他允许我每周进一次仓库借一旅行袋的书,下周依时交换。正是在那里,我翻检到1958年的《文艺报》的《再批判》专辑,因而我第一次读了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和丁玲的《三八节有感》。在那几年,我从这个仓库借去大量的中外文学和历史书籍,至今还记得,孟德斯鸠的《一个波斯人的信札》、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惠特曼的《草叶集》、叶圣陶的《倪焕之》、老舍的《骆驼祥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读的。1971年后南京图书馆局部恢复开放,我又在每个休息日去那里读《鲁迅全集》,将包括鲁迅译着在内的旧版《鲁迅全集》全部通读了一遍。正是这些作品支撑起我的人文主义的信念。

  70年代中期,国内的政治局势更加险恶,我的一位熟人的弟弟,因愤恨江青的专横,在1975年从其位于南京市卫巷家中的阁楼上跳下自杀身亡。我的家也每天受到居民小组老太太的监视,只要家里来一外人,她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东张西望。197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与好友贺军坐在长江路人行道的路边,我背诵了鲁迅的话:“地下火在运行,岩浆在奔突……”(1995年8月底,我与贺军在纽约第五大道的街心花园坐了半天,我们共同回忆起往昔岁月,我们都谈到1976年夏在长江路边的那次谈话)。

  在文革期间,我读了许多毛的内部讲话和有关“两条路线斗争”的资料,这些资料真真假假,其中不少充斥着大量的歪曲和谎言,然而它们还是激起了我强烈的兴趣。结合文革中所发生、暴露出的一切,以及自己的生活感受,我愈来愈有一种想探究中共革命历史的愿望,在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了延安整风运动—这虽然是距那时以前几十年的往事,但我还是隐约感到,眼下一切似乎都与它有联系。在大字报和各种文革材料中,我难道不是经常读到毛和其他“中央首长”的讲话吗:什么“×××最坏,在宁都会议上,他想枪毙我”,“刘少奇在抗战期间勾结王明反对毛主席的独立自主方针”,什么“×××在延安审干中查是自首分子,因此对他控制使用”,还有“王明化名马马维奇在苏联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等等。

  在那些年里,我虽然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却不知填了多少表格,从小学、中学到工作单位,每一次都要在“政治面貌”、“社会关系”栏内填写老一套的内容。看看周围的人,大家也一样要填表。我工作单位的人事干事是从老解放区来的,她说,这是党的审干的传统,是从延安整风开始执行和推广的,那么延安整风运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带着这些疑问,1978年秋,我以历史系作为自己的第一选择,考入了南京大学历史系。

  1979年后的中国大学教育开始发生一系列重大变化,我经历了那几年由思想解放运动而带来的震撼并引发了更多的思考。在课堂上,我再次听老师讲延安整风运动,我也陆续看到一些谈论“抢救”运动的材料,然而所有这些都在维持一个基本解释:延安整风运动是一场伟大的马克思主义的教育运动。1979年我还读到周扬那篇有名的文章《三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周扬将延安整风与五四运动、70年代末的思想解放运动相提并论,谓之为“思想解放运动”。在大学读书的那几年,我知道,虽然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已被批评,但毛的极左的一套仍根深蒂固,它已渗透到当代人思想意识的深处,成为某种习惯性思维,表现在中国现代史、中共党史研究领域,就是官学甚行,为圣人避讳,或研究为某种权威着述作注脚,几乎成为一种流行的风尚。当然我十分理解前辈学者的矛盾和苦衷,他们或被过去的极左搞怕了,或是因为年轻时受到的《联共党史》、《中国共产党的三十年》的思想训练太深,以至根本无法跳出官学的窠臼。

  然而,我难以忘怀过去岁月留下的精神记忆,刘知几云,治史要具史才、史学、史识,其最重要之处就是秉笔直书,“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我难以忘记1979年在课堂上听老师讲授司马迁《报任安书》时内心所引起的激动,我也时时忆及范文澜先生对史学后进的教诲: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所有这些都促使我跳出僵硬教条的束缚,努力发挥出自己的主体意识,让思想真正自由起来。从那时起,我萌生一个愿望,将来要写一本真实反映延安整风的史书,为此我开始搜集资料。

  由于延安整风在主流话语中是一个特殊的符号,有关史料的开放一直非常有限,这给研究者带来极大的困难,但在80年代以后,中国也陆续披露了某些与延安整风运动相关的历史资料,除了少量档案、文件集外,也出版了不少回忆资料,这给研究者既带来了便利,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这就是如何分析、辨别、解释这些材料。应该说,我在中国大陆长期的生活体验以及我对有关史料的广泛涉猎,加强了我读资料的敏感性,我逐渐能够判断在那些话语后面所隐蔽的东西。

  经过对多年搜集、积累资料的反复研究和体会,我头脑中的延安整风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我开始发现散乱在各种零碎资料之间的有机联系。1991年8月中旬我开始动笔,到1992年下半年,我已完成初稿的三分之二。

  从1992年下半年始,我的写作速度慢了下来,一则日常教学工作十分繁重,牵扯了我不少精力;二则我需要更广泛地搜集、阅读各种资料。

  1995年夏—1996年秋,我有机会去设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作访问学者,我在美国的研究题目与延安整风无关,但我仍利用在华盛顿的机会,在国会图书馆工作了一个月。但是很遗憾,国会图书馆中文部虽然收藏十分丰富,但是几乎找不到有关延安整风的材料。1996年10月我返国后,又重新开始写作,到了1998年夏,全书已经完成。我又用半年时间对书稿作了3次修改补充,于1998年底,全书杀青。1999年初交稿后,在编辑校对阶段,我接触到若干新材料,对书中的个别内容再次做了充实,于1999年春夏之交,全书最后定稿。

  我写这本书在思想上一直以求真求实为依归,在写作过程中,始终遵循据事言理的治学方法。我以为,重要的是,首先应将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乃是因为数十年意识形态的解释学早将当年那场事件搞得云环雾绕,面目不清。为此我作了大量的工作,对各种重要和非重要的资料进行点滴归拢,爬梳鉴别,再对之反复研究体会,使之融汇贯通。这方面的工作用去我最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不反对对延安整风这一重大现象进行严谨的理论分析,且认为,这个工作极为重要,但是我又担心过度解释而妨碍读者自己的判断。陈寅恪先生言,“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滴水观沧海”,因此在本书中,我从实证研究的角度,以分析性论述的方式展开,这也与我个人比较重视历史的个案研究有关。

  在写作此书的7年里,我一直怀有深深的遗憾,这就是,我无法得到更重要的原始资料。众所周知,有关延安整风期间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书记处、中社部、中组部的档案文献,除少量披露外,绝大部分迄今仍未公开。1992年,我看到一位负责人在中央档案馆的讲话,他说,鉴于苏东巨变的深刻的历史教训,应该加强对档案工作重要性的认识。他指出,中共档案资料的保管,关系到中国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我可以理解这位负责人的观点,但是从学术研究的角度,却为不能阅读利用这些珍贵史料而感到无穷的遗憾。

  由于这是一本站在民间立场的个人写作,十多年来我从自己不多的工资里挤出钱购买了大量的书籍资料,我从没有以此选题申请国家、省级或大学的任何社科研究项目的资助,我知道,即使申请也不会成功。所以我的另一个遗憾是,我无法对一些当年参加过延安整风运动的人士进行口述采访,如果我做了这样的工作,一定会对本书的内容有所充实。

  最后,我的遗憾是我应该去莫斯科搜寻有关资料。90年代后,莫斯科开禁历史档案,涉及40年代苏共与中共交往的文献记录也已开放。中国历史学会的沈志华博士近年来为搜集这些史料作了大量工作,他并已将其中某些材料转送北京研究者(沈博士告诉我,苏共与中共在延安整风期间交往的史料很少),因沈博士去美国,一时联系不上,这也使我深感遗憾。

  伏案几载,每天神游于当年的历史景像之中,自然会对延安整风运动及其相关的史事与人物产生种种体会,这方面的体会与感受的绝大部分已化为书中的叙述,但是还有几点需在此予以说明:

  1、予生也晚也,未能躬逢中共草创革命的年代。吾细读历史,站在20世纪全局观二十年代后中共革命之风起云涌,心中自对中共革命抱持一种深切的同情和理解。吾将其看成是20世纪中国民族解放和社会改造运动的产物,认为在历史上自有其重大正面价值和意义。

  2、从中共革命夺权、推翻国民党统治的角度观之,延安整风运动对于中共革命成功助力巨大,但是延安整风运动中的某些概念、范式以后又对中国的发展和进步产生若干消极作用,极左思想、权谋政治汇溪成流,终至酿成建国后思想领域一系列过左的政治运动直至文革惨祸,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所幸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已逐步走出过去那种怀疑一切,无情斗争的极左道路,但旧习惯思维的清理仍需长期努力。吾期盼旧时极左的“以我划线”、权谋政治永不再来,国家从此能步入民主、法治的轨道,如此,则国家幸甚,民族幸甚!

  3、本书涵盖面颇宽,涉及中国现代史上许多着名人物,对于本书所论及的所有人物,我只将其看成历史人物,不存任何既定的好恶偏见,主观上力求客观公允,“不虚美,不隐恶”。当然任何研究都不可能完全排除作者的价值关怀,陈衡哲先生曾说过,“若仅缕述某人某国于某年征服某地……那有什么意思”,说的也是研究者的价值关怀问题,只是这种价值关怀不应妨害到叙述的中立和客观。如果说本书叙述中有什么价值倾向的话,那就是我至今还深以为然的五四以后的新价值:民主、自由、独立、社会正义和人道主义。

  在写作此书的几年里,我得到了一些朋友的宝贵的支持和鼓励,在本书即将出版之际,我谨向他们表示真挚的感谢。

  上海师范大学的许纪霖教授多年来一直关心我研究的进展,他还热情的为本书的出版提出许多好的建议。在与许教授的交往中,他的深厚的学养和对二十世纪中国历史的卓越见解总是使我深获教益。

  我衷心感谢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的金观涛教授和刘青峰教授。他们对本书的出版提供了热情的帮助,在本书定稿过程中,他们提出一些富有启迪性的建议和意见,对于本书臻于学术规范化的要求,有重要的作用。

  我也向我的同事,南京大学历史系颜世安教授和我的好友,现旅居美国的贺军先生表达我的感激,他们的友谊和支持,对于我一直是一个激励。

  我曾与美国哈佛大学东亚系孔斐力教授(PhilipKuhn)和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高级问题研究院“华盛顿—南京办公室”主任甘安哲博士(AnthonyKane)有过多次关于三十至四十年代中共党史问题的愉快的讨论,他们的支持和鼓励对于我的写作是一种推动。

  在写作此书的几年里,我始终得到我过去的学生甘思德(ScottKennedy)和唐山(JeffZuckerberg)的关心和帮助,我的研究生郭洵澈对我帮助尤大,他不仅帮我用电脑输入文字,还与我分享了讨论的乐趣,在此我向他们表示深切的感谢。

  我也向本书所引用文字的作者、编者表示我的谢意,我虽然在引述文字时都做有详细的注释,但没有他们提供的资料基础,我要完成这本书也是不可能的。

  我要向本书的编辑郑会欣博士表达我深深的谢意,郑博士自己有大量的研究任务,但是他还是拨冗为本书做了许多琐细的工作,他的慷慨相助对本书的出版有重要的帮助。

  1998年夏秋之际,我有机会前往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作访问研究,在“大学服务中心”得到熊景明女士的热情接待和帮助,在这个收藏丰富的史料中心,我为本书补充了若干新的资料,在此向熊景明女士和“大学服务中心”表示谢意。

  南京大学历史系资料室的老师们多年来在图书资料方面给了我许多帮助,对他们的友好、善意和敬业精神,我深表感激。

  最后,我要深深地感谢我的妻子刘韶洪和儿子高欣,我的妻子在每天工作之余,承担了大量的家务,使我可以专心致志进行研究,她还为书稿作了一部分的电脑输入工作。为了写作这本书,许多年我不能和妻子、孩子一同出外游玩,也不能与孩子经常讨论他的功课,没有他们的支持、帮助和理解,我要完成此书是完全不可能的。

  1999年6月于南京大学

  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



与晚年华国锋的一面之缘


  2008年8月20日12时50分,华国锋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87岁。新华社所发的讣讯中称华国锋同志为: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

  华国锋在毛泽东去世以后,曾经身兼“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和“国务院总理”三职,集党、政、军重权于一身,并与叶剑英、李先念等人一起一举粉碎了“四人帮”集团。华国锋成为我党历史上不能忘记的一个人物。岁月荏苒,作为毛泽东时代的最后一个政治音符,他的人生经历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考……

  若干年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跟随导师有幸见到了晚年的华国锋,这次的经历令我终生难忘。


  从政之路

  1921年2月,华国锋出生于山西省交城县南关街,原名苏铸。1935年,14岁的华国锋进入交城县“商业职业学校”学习,直到1937年。1938年,华国锋参加了交城县牺牲同盟抗日游击队,参加游击队时,化名“华国锋”,取义于“中华民族抗日救国先锋”。后来他以“华国锋”这一化名为人所熟知,以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大革命期间,华国锋曾任区游击队队长、交城县各界抗日联合会主任、中共交城县委书记,中共阳曲县委书记兼县武装大队政治委员,当时人们都亲切地称华国锋为“华政委”。

  1948年冬,中共中央决定从华北抽调五万名于部准备随军南下,以便接收南方的城乡。当时华北的干部差不多是“走一半,留一半”。华国锋是属于“走”的。南下时,干部们大多都往上升一级。1949年1月,28岁的华国锋担任了中共晋中第一地区委员会宣传部长,由县委级干部升为地委级干部。随解放军南下后,他又任中共湖南湘阴县委书记。新中国成立后,华国锋先后任中共湖南省湘潭县委书记,湘潭地区专员公署专员,中共湘潭地委书记,中共湖南省委统战部部长,中共湖南省委书记等职。

  “文革”开始后,华国锋担任过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兼省革命委员会主任,国务院业务组成员、副组长,列席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1973年中共“十大”上,华国锋被选为中央委员,并在“一中”全会上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1975年1月,华国锋担任国务院副总理,1976年4月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代理总理,同年10月任中央委员会主席、军委主席。1978年3月在五届全国人大上继续被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毛泽东逝世后,面对党和国家的严重危机,华国锋同叶剑英、李先念等人代表党和人民的意志,采取断然措施,对“四人帮”集团实行隔离审查。

  粉碎“四人帮”后,全国各地举行欢庆大会,庆祝中国获得新生。在各地举行的庆祝大会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上海了。上海曾是“四人帮”的“基地”,粉碎“四人帮”之后,上海的“马、徐、王”三驾马车仍在台上。江青等人被捕后,上海的“四人帮”余党曾高喊“还我江青、还我春桥、还我洪文、还我文元”,还准备“武装起义”。人们都很担心:华国锋能够控制上海的局面吗?1976年10月24日,“热烈庆祝粉碎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篡党夺权阴谋的伟大胜利大会”在上海市中心人民广场举行。大会开始后,人民广场上空回荡着马天水的声音。他以“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大会,徐景贤和王秀珍也先后登上了主席台。马、徐、王三人不会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三天后的10月27日晚,上海市召开党员大会,苏振华宣读了中共中央决定:撤销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在上海的一切职务;任命苏振华兼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倪志福兼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二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第一副主任,彭冲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三书记、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第二副主任。此后上海的“三驾马车”——马天水、徐景贤、王秀珍,便在公开场合彻底销声匿迹了。

  华国锋在主持党中央日常工作期间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他正式淡出中国政坛是在1981年。

  1981春节,华国锋在钓鱼台18号楼与越南朋友黄文欢举杯同贺。次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消息,消息中将华国锋的众多头衔,以“同志”二字代替。自此以后,他就基本上退出政治领导岗位了。1980年五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根据中共中央提议,接受了华国锋辞去国务院总理职务的请求;1981年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同意他辞去中共中央主席和军委主席的职务,仍选其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中央副主席。在1982年、1987年、1992年、1997年,分别召开的中共十二大、十三大、十四大、十五大上,华国锋均被选为中共中央委员。原国务院副总理谷牧曾评价华国锋说:华国锋是一个好人,在粉碎“四人帮”上有很大功劳,他不整人,他民主。不做坏事,他的错误主要是“两个凡是”。


  拜访华老

  车子载着我们一行四人,穿过京城的闹市区,又辗转绕过几条拥挤不堪的老式胡同,才来到坐落在西城区的一所院落。门外的卫兵让我感到了几分神秘,由于是事先约好的,所以大门口的第一道卫兵主动指挥汽车进入大院。小院门外的第二道卫兵引导司机停车,并把我们带到华老秘书的办公处。

  华国锋的秘书告诉我们:“华老正在接待一拨客人,稍等一会儿吧”。不多时,秘书进来说:“客人已经出来了,咱们进去吧。”我跟随着大家,进入到了门口有一根大红柱子的房间。这里就是华老的客厅。此时客厅中间站着一位长者,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两眼炯炯有神。我一眼就认出了华老,因为他跟我印象中的形象一模一样。这时听到宏亮有力的一声问话:“你来了?好久不见了。来,坐,坐。”华老在跟导师打招呼。在介绍到我的时候,我用比较从容的方式向华老表达了我的问候。当我用20多年前烙在脑海里的习惯称呼问候“华主席好”时,华老马上用自然坦荡的语气纠正说:“不是主席啦,称同志吧。”

  华老没有一丝一毫的严厉,是一位非常和善的长者。待我们几个坐定后,导师边同华老拉家常,边拿出了拟清华老题字的书画,并解释着书画的内容。我侧着身,一边聆听着他们的交谈,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客厅四周。客厅的面积很大,约有几十平方米,是一问老式砖木建筑。整个房间除了几张旧式沙发外,剩下的就是摆满书的书架了。

  与我们的座位正对的那而墙上,挂着华老用楷体工工整整书写的《岳阳楼记》等古代名作,还有友人送的国画和书法条幅。华老座位一侧的茶几上,一盆水仙花开得正浓,绿油油的叶片,浅黄色的小花,伴着淡淡的幽香,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在他另一侧的小圆桌上,堆放着当天各种报纸和近期的多种刊物。整个房间内,工作、生活气息非常浓厚,而且气氛轻松、和谐。

  华老同导师交谈着,他们谈大好形势、谈家乡情况,我在一旁听着,这才注意到华老乡音未改,思维敏捷,耳不聋、眼不花,非常健谈。尤其是他的记忆力之强,令我们同去拜访的几个人事后说起来都惊叹不已。华老从党和国家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以后,一直到中共十六大以前,除了仍然担任每届党的中央委员会委员外,还参加国家农业委员会的农村调查研究工作,差不多每年都要下农村视察。我们同行的人员中有位山东省龙口籍的同志,当他提到他家乡的老百姓对华老1993年去龙口市(过去称黄县)视察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时,华老脱口说出他视察过的那个村的党支部书记的名字,并将该村的农业生产和乡镇企业的发展状况以及经济数据,一五一十地说给我们听,华老对几年前的人和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具体,使我这个年轻人都自愧弗如。

  这时,秘书进来提醒华老,交谈时间不要太长了。我们知道,这不是嫌我们占用华老的时间长,而是怕老人的身体吃不消,毕竟是80岁的人了。可是华老谈兴正浓,没把身体是否吃得消,当作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他对秘书说:“今天如果没有别的客人,时间可以长一些。”

  秘书走后,该我“上场”了。导师让我坐在紧靠华老右侧的沙发上,并对我说:“你有什么要求,自己向华老说吧。”我赶紧换好座位,面向华老激动地说:“华老,今天我没有什么准备。见到您,心里很高兴。我给您带来了一张照片,还有一本准备让您签名的书。”我向华老说明为什么要送这张照片。华老很仔细、很认真地看着我赠送给他的照片,而且还拿出了放大镜,仔细辨认照片背景上的字,并小声地读了出来。华老在我请他签字的书上一笔一画地签上了他的名字和当天的日期,签完后他抬起头来,幽默地问我:“还有吗?”我赶紧说:“谢谢华老,今天就不麻烦您了,下次我再来。”这时,华老的夫人韩芝俊,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和大家一一握手问候。我们又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了,我们向华老告别。在告别之前,提出想与华老合影。

  华老听说我们还要跟他合影留念,非常乐意。他自己从衣架上取了一件浅灰色中山装,一边穿一边系扣子。由于扣眼太紧,上面两粒不怎么好系。我上前帮他系好。这时我发现,他的这件衣服,共有5粒扣子,其中的两粒和另外三粒颜色不完全相同。一看就知道是原来的扣子掉了之后,又补上去的。虽然华老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了,但党和人民非常关心他的生活,他依旧享受着国家领导人的待遇。但是华老还是过着非常俭朴的生活。

  华老对自己的言行也十分严谨,尽管他仍然享受国家领导人的政治待遇,可以到全国一些地方走访,但他很少离开北京。虽然多年来深居简出,但有两天华老必定外出,就是12月26日毛泽东诞辰日和9月9日毛泽东忌日。那两天,华老会带着家眷和随从去毛主席纪念堂。每次瞻仰毛主席遗容,华老都亲自喊行礼令:“向伟大领袖毛主席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2003年12月26日,毛泽东110周年诞辰日。全国各地数万名群众来到位于天安门广场南端的毛主席纪念堂,瞻仰毛主席遗容。瞻仰者中有一位不寻常的常客,他就是前中共领导人——华国锋。

  秘书进来第二次提醒华老。我们也自觉地准备向华老告别。大家穿衣服的穿衣服、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这时,韩阿姨举着我送给华老的那张照片说:“这是谁忘拿了?”华老的反应很快,马上用他那浓重的交城口音说:“那是给哦(我)的。”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在告辞的时候,华老起身要送我们出来,我们觉得天气较冷,怕他着凉,一再劝阻。他送到客厅门口留步,让秘书代送,我们在微笑中愉快告别。

  走在院中,我才看清楚在客厅和居室的南面是一大片院,院墙东侧供人行走的小门外面,是南北长约几十米、东西宽约10米的一个狭长的“外院”。秘书说,华老夫妇进住后,就在院里开出一片地用来种菜、种花、种树,外院沿着墙根数米外还种了几十棵葡萄树。平时,由华老和夫人及孩子们自己动手管理,忙不过来或需要重体力劳动时,则请警卫部队的战士利用课余时间帮忙。每年收获的蔬菜和水果,除了家人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食用外,还送给警卫部队的战士们分享。这样,既绿化了庭院,又锻炼了身体,还改善了生活。无论冬夏,华老都坚持早起锻炼。饮食以清淡为主,尤其喜爱北方口味的面食、杂粮,对家乡特产山西陈醋,更是情有独钟。

  秘书送我们上车时,天色已暗淡了下来。我看了一下时间,从我们的车子进院到车子出院,在这个被称为“一号院”的地方共停留了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之内我看到了一位“特殊”老人豁达、健康、安静的晚年生活……

  安澜,党史纵横


陈寅恪晚年为什么很少谈论老朋友冯友兰

  1961年9月3日,陈寅恪有四绝句《赠吴雨僧》,其中最后一首是:

  弦箭文章那日休,蓬莱清浅水西流,
  讵公漫诩飞腾笔,不出卑田院里游。

  1961年9月,吴宓去广州看望陈寅恪,分手时陈送给吴宓四首绝句。《吴宓日记续编》记有“寅恪兄赠宓四绝句送别”(第5册169页,三联书店,2006年)。吴宓日记中没有抄录原诗,这与吴宓一向的习惯稍有不同,可以推测为有所忌讳。《吴宓日记》中这四首诗系由吴宓手编《吴宓诗集续集》中补入,吴学昭特别加以说明。

  这首绝句在陈诗中非常有名,余英时认为“讵公”指毛泽东,后陈文华认为指郭沫若,余英时认为两说均可从,胡文辉确认此“讵公”指郭沫若(《陈寅恪诗笺释》下册第1097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

  我认为此“讵公”指冯友兰。解陈诗,引入冯友兰是一关键。解陈诗过程中,我曾引入过章士钊,虽不一定准确,但由章入冯是我思维过程,无章这个过渡,我也想不到冯。

  1988年,冯友兰写过一篇简短的《怀念陈寅恪先生》。观察陈寅恪1949年后对冯友兰的评价,大体感觉是陈寅恪此后很少再谈冯友兰。陈寅恪书信中,目前还没有冯陈的往来书信。

  冯友兰晚年怀念陈寅恪时,他的《中国哲学史新编》接近完成,他在文章最后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安得起寅恪先生于九泉,为吾书作第三次之审查耶?噫!”

  当年陈寅恪和冯友兰同在清华共事,时相过从。我们从同时代人的书信中,经常可以看到陈寅恪提到“芝生先生”,足证两人关系正常。1933年,他们还同去青岛大学讲学并往邹平参观梁漱溟主办的村治学院。1941年冯友兰为陈寅恪的《秦妇吟校笺》写过一篇书评。1949年后陈寅恪离开清华,终身再无北上。

  冯友兰写过两本自我总结的书,一本是64岁时的《四十年的回顾》,时在1959年,一本是晚年的《三松堂自序》。前书基本不涉及自己生平,只回顾自己哲学思想的变化,主要是对早期学术生涯自毁性的检讨。《四十年的回顾》扉页上有冯友兰题词,恰也是四首绝句,抄出如下:

  奋笔当时信有由,根源一一细搜求。
  不堪往事重回顾,四十年间作逆流。

  马列道高北斗悬,淫词一扫散如烟。
  明月不虑老将至,一悟昨非便少年。

  红旗灿烂东风遒,禹域嘉名自古留。
  赤县果然成赤县,神州真个是神州。

  一日便如二十年,卫星直上九重天。
  乘风无限飞腾意,急取轻装快赶先。


  《四十年的回顾》一出版,冯友兰就寄给康生一册,请其指正。康生回信:“承寄大作《四十年的回顾》,谢谢。接书后,重读了题词,粗阅了序言,觉文章甚茂,责己谨严,多引人入胜之感。甚愿读完全书,以资学习,若云‘指示’,又何敢当。”(冯仲德《冯友兰先生年谱初稿》第438页,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

  1961年,毛泽东接见政协委员并和他们合影。其间毛泽东曾问冯友兰的工作和健康,后冯友兰赋诗一首寄毛泽东:“怀仁堂后百花香,浩荡春风感群芳。古史新编劳询问,发言短语谢平章。一门亲属成佳话,两派是非待衡量。不向尊前悲老大,愿随日月得余光。” (同上第461页)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陈寅恪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写过两篇著名审查报告,对冯著评价很高。

  依常理推测,陈寅恪应当知道冯友兰《四十年的回顾》一书,冯完全否定自己早年的学术,也就意味着否定了陈寅恪早年对冯著的评价,这对陈寅恪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冯友兰在本书中不点名地否定了陈寅恪当年对《中国哲学史》的评价。冯友兰说:“当时有人说,我的《中国哲学史》对于各家的哲学,真的做到同情了解,对于他们真是一视同仁,当你看了《中国哲学史》写孟子一章以后,你就会相信作者是一个儒家的信徒。当你看到《中国哲学史》讲庄子的一章以后,你就又会说作者是一个道家的信徒。在过去我听了这些话,心中非常得意,自认为我是真能够用一种客观的态度,把各家哲学的真实面貌,不增不减、如实地写出来。”(该书第27页)

  “对历史应具了解之同情”是陈寅恪的著名观点,冯友兰在这里显然是否定了老朋友早年对他的评价。陈寅恪对冯友兰的进退出处,一定有自己的判断。他晚年旧诗中传达出来的对知识分子的情绪,应当说有一部分是由冯友兰变化引起的。

  “讵公漫诩飞腾笔” ,句中“飞腾”不是偶用习语,而是有意暗指冯友兰诗“乘风无限飞腾意”。“不出卑田院里游”一句,“卑田院”,胡文辉古典解释甚详,原意为佛教寺院救济贫民的地方,后泛指收容乞丐之处,此处暗喻中国大学教授在当时大学中的可怜处境。

  陈文华曾指出陈诗“讵公”,典出处李贺杂言古诗《高轩过》,原句是“云是东京才子,文章讵公。”其实这也是陈诗一极妙暗喻,“东京才子”中“东京”是洛阳、开封旧称,开封原为河南省会,此处代指河南,李贺是河南人,冯友兰也是河南人。李贺属马,冯友兰1895年出生,也属马。

  1965年5月,陈寅恪重理自己旧著,编为《金明馆丛稿》两编。他在编完1932年《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一文后,专门补了一则“附记”,回忆自己早年为清华考生出“游园惊梦”和“孙行者”对“胡适之”的旧事。

  叙完此事后,陈寅恪写了这样几句:“又正反合之说,当时唯冯友兰君一人能通解者。盖冯君熟研西洋哲学,复新游苏联返国故也。今日冯君尚健在,而刘胡并登鬼录,思之不禁惘然!是更一游园惊梦矣。”(《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第257页,三联书店,2000年)

  此话中又涉及两件旧事。一是1934年,冯友兰访问苏联,回国后大加赞扬,为此事还被关进保定公安局几天,幸得何应钦处理,才得已免除更多牢狱之灾。此后冯友兰思想发生很大变化,认同辩证唯物主义。二是陈寅恪给刘叔雅信中讲为何要出“对对子”题目时,曾认为上等的对子“必具正反合之三阶段”。因为提到了“正反合”,陈寅恪特别注明“平生不解黑智儿(一译黑格尔)之哲学,今论此事,不觉与其说暗合,殊可笑也)”,这其实就是后来陈寅恪给科学的答复中“不学习马列”的源头。在陈寅恪看来,“正反合”即怎么变都有道理,这是他一向所反对的。

  从陈寅恪简短“附记”的语气中,不难感觉到他对冯友兰的态度,特别最后一句“是更一游园惊梦矣”,包括了陈寅恪对当时现实的诸多感慨,自然也曲折表达了对冯友兰进退出处的判断。

  吴宓是陈寅恪清华旧友,冯友兰也是老清华。晚年朋友相见,叙旧为先,结合陈寅恪对冯友兰思想的评价,“讵公”恰合冯友兰身份,“飞腾”为冯诗原诗套用,这些暗喻均合陈诗习惯。此今典释出,此诗易于通解。

  谢泳,搜狐历史  2013-05-21



文革初期毛泽东对待邓小平态度微妙


   云谲波诡、变幻莫测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曾经出现过许多戏剧性的场面,而作为“文革”发动时主要斗争目标之一、“党内第二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邓小平在“文革”后期又重返政治舞台,并一度被委以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重任,恐怕是这个时期最有戏剧性的事件。由于“文革”时期毛泽东在党内一言九鼎的至高权威地位,邓小平此时的政治命运显然与毛泽东的态度有直接关系,而“文革”发动初期毛泽东对处理邓小平小平的真正态度,则是我们理解邓小平奇迹般的升降起伏的一把钥匙。本文试图在充分利用现有史料的基础上说明,“文革”发动初期毛泽东在如何处理“邓小平问题”上的微妙态度。

  一

  在中共“打天下”的历史中,邓小平的个人能力、历史功绩和地位是很突出的,建国之初作为西南最高领导而成为“五马进京”之一的他,在担任政务院副总理、财政部长和中共中央组织部长的工作中也颇有建树,特别是在反对高岗、饶漱石的斗争中的表现更让毛泽东满意,而且在政治、军事、思想方法和处事风格,甚至在历史上“犯错误”的渊源上,邓小平都与毛泽东都有许多相似之处和共同的政治基础。正是由于毛泽东对邓小平充满赏识和信任,在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揭露斯大林事件后,为防患于未燃,毛泽东把邓小平考虑为“防风林”的接班人之一,并在1956年的中共党的八届一中全会上,推选邓小平为总书记。到了六十年代初,邓小平和刘少奇被毛泽东内定为共同担负一线领导工作的接班人,来共同主持中央具体工作1。

  在纠正“大跃进”错误的进程中,为制止灾难的扩展,从事实际、具体工作的一线领导同志必须深入调查、正视困难、实事求是。在实践的基础上,他们逐渐从“大跃进”运动时的头脑发热中冷静下来,对毛的一些带有乌托邦色彩的社会理想开始产生怀疑,并在心理上和他拉开距离,他们认识到国家的根本是在经济,应该怎么促进经济发展就怎么做,反之就不做。这样,他们的调整工作很快超过了毛泽东的设想和限度,实践的洪流很快就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原有的条条框框。大规模的调整措施所引发的结果,在客观上无异于对1958年以来“左”的错误一次又一次地批判。随着调整工作的深入,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委和各个领域的知识份子,都在不同程度上同情彭德怀,对“三面红旗”有所怀疑的现象,这引起了毛泽东的震动和疑虑,他渐渐对“一线”领导失去了信任,愈来愈多的埋怨他们。在国际上,中共与苏共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愈来愈大,在毛泽东看来,苏共二十二大之后已经整个变成了修正主义,赫鲁晓夫的本质,事实上是对外屈服于帝国主义、对内妥协于资产阶级。由于对中国党内务实力量深深的猜疑和赫鲁晓夫的“背叛”给他的强刺激,导致毛泽东开始了同时在国际和国内两条战线作战。他不断给阶级斗争加温,斗争的范围逐渐以党内为主,矛头日益指向党内领导层,最终出现“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中央出修正主义”的判断。这就导致他最终选择“文革”这种非常方式来解决他所担忧的问题。

  毛泽东的“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中央出修正主义”的判断,自然是针对中央一线领导的,但轻重缓急还是有区别的,他最为不满、怀疑的是处于他的接班人地位的党的一线主要领导人刘少奇,自从1962年“七千人大会”始,毛泽东就愈来愈坚定地认为刘少奇是“中国的赫鲁晓夫”,而他与刘少奇的分歧是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分歧。在1965年在制定《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与刘少奇与他当面争了起来,刘少奇成了继彭德怀之后敢于冒犯毛泽东权威的又一个领导人,根据他后来对斯诺说的,他就是这个时候下决心把刘少奇从政治上搞掉的2。

  另一个担负一线领导的邓小平,此时也逐渐从“大跃进”运动时的头脑发热中冷静下来,开始比较注重实际,强调所面对的现实国情,注重发展生产力,对意识形态和阶级斗争的认识上,也愈来愈趋于实事求是,这与毛泽东的坚持自己的理想模式,着眼于生产关系,把矛盾和问题归结于阶级斗争的思维方式是明显不同的。在具体工作方法上的毛泽东与邓小平分歧主要事件有邓小平赞成了罗荣桓的意见,反对林彪把“毛泽东思想庸俗化”;在甄别平反工作上主张“一揽子解决”;主张“猫论”;支援农村自发地“分田单干”;调整知识份子政策,肯定知识份子是劳动人民一部分;主持制定教育工作条例,反对过火的高教和文艺方针,等等。这样导致毛泽东对邓小平不满意,认为邓小平对他“不尊重”、搞“独立王国”、“所犯错误是严重的”。在1965年1月,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开会,讨论《二十三条》,毛泽东批评北京有“两个独立王国”,其中一个就是指邓小平小平领导的中央书记处3。在1966年8月25日,毛泽东在听取中央工作会议汇报时说:邓小平耳聋,一开会就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着;邓小平从来不找他,自1959年以来,六年不向他汇报工作4。

  然而,毛泽东对邓小平的不满,与对刘少奇的不满有根本的区别,用毛泽东的术语形容,就是邓小平的问题是不同于刘少奇那种“敌我矛盾”的“人民内部矛盾”,他并不把邓小平看成是“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在批判邓小平所谓“严重错误”的同时,毛并不排斥邓。我们从1964年毛泽东一次意味深长的谈话便可窥见一斑:在1964年11月,在一次会议上,毛泽东对刘少奇说“现在就交班,你就做主席,作秦始皇,我有我的弱点,我骂娘没有用,不灵了,你厉害,你就挂个麻娘的帅,你抓小平、总理”,“还是你(指刘少奇)挂帅,小平做秘书长”。这些话都反映出他对刘少奇影响上升而自己的影响似乎下降的不满,以及对邓小平对刘少奇工作的配合不满,这里,可以明显看出他对刘少奇与对邓小平、周恩来的不满在程度和性质上的显着差异。下面两则史料也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一)1965年秋,周恩来曾受“毛主席的委托”与王稼祥进行过一次重要的讲话。王稼祥后来说:“那次周总理来和我谈话,是毛主席委托他来和我打招呼的。他肯定了我对革命有贡献、有功劳,还谈了我党各个历史时期的重要路线斗争。这时,周总理谦虚地说,你比我更早地站到毛主席一边,与王明等人作斗争。又告诉我,近期人事变动很大,党中央主席的接班人,或者是林彪,或者是邓小平。”5

  (二)就在“文革”即将发动的1966年5月5日,就在政治局扩大会议召开后的第二天,毛泽东在外地作过一次谈话。毛泽东说:譬如抗美援朝我们出动一百万军队,那时林彪同志有病,我犯了一个错误,没有用邓小平同志去指挥,他是一个懂军事的,你看他人这么小,可是打南京是他统帅的。打南京是两个野战军,差不多一百万军队。打上海、打浙江、打杭州、打江西、打福建,然后他们第二野战军向西占领四川、云南、贵州。这三个省差不多有一亿人口6。

  1965年毛泽东派周恩来打招呼的内容,说明在当时,毛泽东认为不能交班给刘少奇,而中共党内,林彪、邓小平是符合自己接班人条件的。在距离“文革”正式发动的“五一六通知”仅仅几天时间里,毛泽东称赞邓小平的讲话,也反映出他在“文革”发动前毛泽东对邓小平有所不满的同时,仍对邓小平还是有赏识和信任的,并没有打倒邓小平意思,甚至有更重用邓小平的意图。至少不是打击的主要目标。

  二

  同样是一线主要领导人,但把邓小平的问题看成是不同于刘少奇那种“敌我矛盾”的“人民内部矛盾”,究其深层原因主要有:

  (一)邓小平在党内也没有与刘少奇那样有逼近毛泽东的地位、威望和影响,邓小平本人也小心谨慎、沉默寡言,从来没有“犯忌”去触犯毛泽东的权威,不去直接评判毛泽东的错误做法。自1962年以来,邓小平对毛泽东做法和想法也有许多不满和怀疑,但鉴于毛泽东在党内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对毛泽东的尊重,邓小平只能消极的抵制毛泽东的错误做法,而且一旦毛泽东表示不同意见时,邓便不再坚持,只是在心理上与他拉开距离──“不去贯彻毛泽东的错误指示,并且常常『忘记』向毛汇报情况。开会时,为避免毛那令人难料的询问或是尖刻的教训,而总是坐的远远的。”7刘少奇与邓小平不同的做法和态度旧极具象征意义的体现在有关键性影响的“七千人大会”上,这次会议毛泽东不得不做自我批评的,毛泽东刘少奇的讲话使毛泽东开始怀疑刘是“潜在的赫鲁晓夫”,而邓小平的讲话则谨慎的没有使此时“憋了一肚子火”的毛不高兴,所以毛泽东的批示为:“邓小平同志:全文看过,很好。”8凡此种种,使毛泽东认为邓小平的“错误”主要是“不尊重”,说穿了就是认为邓小平不那么听他的话了,这显然只是毛泽东对邓小平在心理上与他拉开距离而不满的气愤之词。但他还是认为邓只是“不听话”,仅仅是对他“敬而远之”,没有刘少奇那样否定自己,甚至“取而代之”的“野心”。

  (二)历史上所谓犯错误的渊源上,毛泽东与邓小平都有许多相似之处和共同的政治基础。这些共同之处在毛泽东脑海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从“文革”期间,毛泽东反复强调并且内容大致相同的肯定邓小平的话,就可以这种印象影响之深。这些“过去讲过多次,现在再说一遍”的之类的话,集中体现在1972年8月14日毛泽东在邓小平的信上所写的批示上9。特别是邓小平在30年代在江西中央苏区时代作为“所谓的毛派的头子”遭到批斗的经历,使毛泽东对邓小平有一种患难之交的感情,而且邓小平由于在艰难的局面下执行一条正确的路线而赢得了毛泽东的赏识和信任,毛泽东在以后不断的谈及,譬如在1943年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就说“反邓小平、毛、谢、古”是“指鸡骂狗”,“邓小平、毛、谢、古死了三个人,邓小平你要为党争气”。正是这种信任,在组建八路军时,邓小平被派到主要有反对毛泽东的张国焘所领导的第四方面军组成的一二九师做政委,而在决定国共两党命运的淮海战役、渡讲战役中,作为总前委书记的邓小平承担着毛泽东“我把指挥交给你”10的重任,这些历史,在记忆力惊人的毛泽东脑海中也都是难以磨灭的。

  (三)从延安时代开始,中共党内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一个人犯各种“现行错误”都还可能留有政治余地,而一旦有“历史问题”,诸如有叛徒、特务等历史,就会被彻底打倒,并且永世不得翻身。在“白区”工作的党员干部同志,由于经常与国民党直接打交道,由于当时党的领导一些“左”和右的错误指导,同时也由于在险恶的环境下,有时为了保全同志,共产党中央也曾有过一些权宜之计等等原因,在“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文化大革命”中,这些同志特别容易被诬陷为有“历史问题”。刘少奇就因为被诬陷为“叛徒、内奸、工贼”,而惨遭政治上被“永远开除党籍”,人身上被迫害致死的厄运。不同与在“白区”长期工作的刘少奇等人,邓小平虽然曾经在“白区”工作过,时间却相对较短,其间也曾多次遭遇过危险,却没有被国民党逮捕,没有发生过诸如脱过党等事件,也没有被国民党诬造过“自首”。没有“历史问题”,充其量只是“没有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没有紧跟毛主席,严重地脱离了领导”问题,是邓小平能够避免了刘少奇等人那样的悲剧发生的一个重要因素。

  (四)尤为重要的是在毛泽东最忌讳、最担忧的“赫鲁晓夫问题”上,毛泽东与邓小平也有一个共同的政治基础,这就是在对待赫鲁晓夫问题上的毛与邓的一系列共同立场。众所周知,毛泽东对1956年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大骂史达林是不满意的,当时邓小平以副团长的身份出席苏共的二十大,回京向毛泽东汇报时,说报告主要是从史达林个人性格方面讲的,但个人性格不能说明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大的党、这么长的时间犯了一系列的错误,史达林搞个人崇拜的确不对,但不能说错误都是史达林的,没有大家的份,功劳是大家的,没有史达林的份,这两个片面性都是不对的。邓的这些意见与毛泽东的内心深处的意见是一致的11,说出了毛泽东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在1960年11月,邓小平为团长的中国代表团在访苏过程中,与毛泽东认为的“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集团”进行了面对面的,针锋相对的斗争。这次斗争,让毛泽东非常满意,毛泽东在会后评价说:“成绩很大,应该说取得了伟大的成功,基本上把赫鲁晓夫发动的反华攻势打下去了。”并且用赞许的口气说:“赫鲁晓夫很怕你这根棍子(论者注:邓小平1959年腿部骨折,参加莫斯科会议时拿着一根手杖)”,“你这根棍子出名了,我们党几十几个中央委员,只有四个人出面和苏对骂,这就是彭真、康生、胡乔木,加一个邓小平。”1963年,邓小平率团赴莫斯科,在苏共召开的祝酒会上,赫鲁晓夫要求停止争议,停止在报刊上攻击。邓小平表示:“我们要表示态度。”12会谈从7月6日到20日,由于邓小平坚持原则斗争,没有任何进展。7月21日,邓小平返京,在机场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领导人的隆重欢迎。毛泽东说:“代表团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没有同苏方达成任何有违原则的协定,这次代表团做了一件好事情。”邓小平是“一个重量级拳师,事实就是这样,赫鲁晓夫都斗不动你,斗不过你,苏斯洛夫更不在话下。”可以想像出,在60年代上半期,毛泽东因为大跃进失败而受到国内国际的压力情况下,邓小平在莫斯科旗帜鲜明的维护毛泽东的形象的言行一定给毛泽东留下深刻的印象,加深了对邓小平的好感。毛泽东晚年最为警惕和反对的就是“中国出赫鲁晓夫”,发动“文革”重要目的是“防止中国出赫鲁晓夫”,而在这个毛泽东视为原则的问题上,他认为邓小平与自己是毛泽东一致的。

  正是由于毛泽东与邓小平在政治、军事、思想领域内,以及在历史上“犯错误”的渊源上有着共同的政治基础,毛并没有打倒邓的意图,甚至还有把邓小平与林彪放在一起考虑为接班人之意。

  三

  自1962年北戴河会议开始,毛泽东先后做出了一系列努力,如强调阶级斗争、搞四清运动、开展对文艺工作的批判等等,以解决他所深深忧虑的“资本主义复辟”和“中国出修正主义”的问题。但许多人对这些还是不那么注意,仍不足以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大冲击力量。到了1966年毛泽东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依靠原有的机构、秩序和做法是不行的。单靠一些政治批判文章(无论它写得怎样尖锐)和一些组织措施(无论它牵涉多么高的层面),都还远远不够,只有下最大的决心,甚至不惜打乱党和国家的日常秩序为代价,发动全国性的大批判、大揭发,自下而上地把群众放手的、充分的发动起来,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热火朝天的大风大浪的局面,去揭露旧体制存在的一切“阴暗面”,去斗争和审查各级党委,挖出隐蔽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去斗争和审查各个领域的知识份子,揪出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一种新的社会秩序,摧毁中国出修正主义的社会基础。

  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它的突破口在哪里?正好这时,毛泽东看到5月25日,北京大学聂元梓等七人贴出的攻击北京市委与北大党委、号召“充分发动”“革命人民”的大字报,这个大字报形式、内容和“斗争精神”符合毛泽东此时的想法,故6月1日,毛泽东做出支援该大字报的批示,指示新华社全文播发,在全国报刊发行。《人民日报》与当日发表题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号召群众起来“打倒牛鬼蛇神”,这引起全国形势的变化,“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的突破口找到了。面对“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发表后所引起的全国混乱局面,中央一线领导还是依照处理着内问题的惯例──派工作组去限制混乱局势的发展。这与毛泽东决定要采取一系列超越常规常理的做法,以“天下大乱”的方式去摧毁整个“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思想形成鲜明的反差,因此,这种老做法已经非但不符合毛泽东的本意,反而引起他的更大愤怒。因此,当他回到北京,看到工作组在北京起了浇灭他好不容易点燃“文化大革命的火焰”时,更使他坚定了把刘少奇搞下去的决心,工作组事件于是就成为毛泽东决定打倒所谓“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的导火索和突破口。在7月底至8月初,毛泽东对派工作组进行了一系列严厉的批评,把它上纲上线定性为“是方向性错误,实际上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反对无产阶级革命”,是“实行资产阶级专政”的“实行白色恐怖”,是“方向问题,是路线错误问题”。13根据毛泽东的态度和意见,1966年8月召开的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提出在毛为首的党中央之外,有一个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这个“司令部”自1962年以来,犯下一系列“错误”,大会号召炮打这个司令部。刘少奇在这次会议上实际上被打倒。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事件中,邓小平不仅与刘少奇一起起着领导作用14,并且立场格外坚定、态度特别鲜明,甚至与中央文革小组展开面对面的斗争:在6月3日,中央在刘少奇家里开会,刘主持,邓小平小平讲话,会议通过了旨在当时北京的“八条指示”。邓小平说,中央的“八条指示”传达要快,开个十万人大会,一竿子插到底15。7月,因事态紧急,中央于13、19、22日在怀仁堂连续三次开会讨论工作组问题,在19日会议上,刘、邓与中央文革,从思想到言辞均展开交锋,斗争已趋白热化。康生、陈伯达依仗毛泽东的信任并揣摩出毛泽东的意图的,说工作组压制民主,给群众泼冷水,要求撤除工作组。刘少奇愤而驳斥,并与康生发生争执,邓小平也特别气愤地“一下子站起来,叉着腰,十分愤怒地说:“我们要讲得客观一些,要了解第一线的困难,甚么叫放手?要不要政策?我们不行,你们上去,你们那样行,我们统统撤出去,党委垮了,工作组没有了,党的领导在哪里?谁来放手发动?你们根本没有搞过群众运动,你们试试看!”16在这次会议上,江青也于中途蹑手蹑脚进来,在靠着记录席外边的沙发上坐下,她看到了会议争吵的场面17。江青究竟是不是毛泽东派来的,不得而知,但依照惯例,她一定会对毛作添油加醋的汇报。所以,邓小平这一次与刘少奇一起针锋相对地反对他所倚重和信任的中央文革小组,的确给毛泽东一个邓与刘一样在反对他的印象。

  前文分析,毛泽东发动“文革”的主要目标并不是邓小平,然而,由于邓小平在派“工作组”这个被毛泽东视为“方向性”和“路线性错误”问题上与刘少奇相差无几的态度、表现和作用引起了毛泽东恼火,这种恼火更因为联想到60年代以来邓小平配合刘少奇的调整经济工作、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加剧,从而导致毛泽东改变了对邓小平的态度,产生“邓小平要批一批”的想法。同样,由于工作组事件是毛泽东决定打倒自1962年以来,犯了一系列“错误”的“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的导火索和突破口,邓小平作为1962年以来,与刘少奇一起主持一线工作的领导人,特别是在工作组事件的作用、态度也使得他不可避免的要受到波及。

  毛泽东对邓小平态度的转变,给觊觎权力的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以机会、他们为了夺权而极力要彻底打倒邓小平,他们深知,毛泽东对邓小平的不满与对刘少奇的不满是不同的,不仅程度不同,而且性质也不同,在刘少奇已实际打倒后,主要危险和最大障碍是邓小平。他们知道,要去掉邓小平这个心头大患,必须加大对邓小平的批判,上纲上线。十一中全会后,毛泽东决定,由林彪主持召开一次政治局常委扩大会。会议原定继续批判刘少奇,但林彪、江青等党内极端势力将会议批判的矛头指向邓小平,把刘、邓连在一起批。陈伯达、林彪、康生纷纷批判刘、邓小平,会议充满火药气味。谢富治一马当先首先批邓小平,他说邓小平在全国解放后变了。陈抱怨说想与邓小平进行平等的讨论比“登天还难”,并认为他是“修正主义路线错误”的“急先锋”。他声称,在这两个人中邓小平更为顽固;林彪还亲自出马,林彪说邓小平曾经与四野争功,并说邓小平在历史上是逃兵,力图给邓小平加上历史问题的罪名18。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等党内极端势力这些话,势必对毛泽东产生影响,毛泽东的批判邓小平“六年不汇报工作”,“耳聋”的话就是在听取这次会议汇报时所说的,这样,刘、邓小平就被连在一起成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代表。12月25日,在张春桥的策划下,清华大学造反派在天安门广场召开“彻底打倒刘、邓小平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誓师大会”,并在北京街头贴出了“打倒刘少奇”、“打倒邓小平”的大字标语。2月6日,林彪在一次会议上讲话,称刘、邓小平不是五十天的问题,而是十年,二十年的问题19,批判因此大大升级。1967年春,在林彪、江青及中央文革小组的煽动下,全国开展批判和打倒“党内最大的走资派”高潮,刘、邓小平分别被冠之以党内第一号,第二号“最大走资派”。1967年7月15日,中央办公厅向中央文革小组报送的一份关于批斗刘少奇的请示。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用笔将“少奇”两字划掉,在后面加上“邓、陶夫妇”。事隔几日,7月19日,造反派抄邓小平的家,8月,揪斗邓小平,8月1日,邓小平的秘书和警卫员调走,9月,儿女被勒令搬出中南海。1968年3月邓小平专案组成立。7月,专案组炮制《党内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派邓小平小平的主要罪行》,10月,八届十二中全会印发该文件,并做出了撤消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

  四

  在毛泽东身后的1980年,已经成为中共最高领导人的邓小平,曾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评价毛泽东的话,“虽然不听他的话的人,他都要整一下,但整到甚么程度,他还是有考虑的。”20邓小平被彻底打倒,显然不经过毛泽东的点头是不可想像的,但正如前文所分析的,由于历史上、思想上、现实政治上的种种联系和共同点,毛泽东对邓小平的问题的定性为不同于刘少奇那种“敌我矛盾”的“人民内部矛盾”,所以,毛泽东只是想“整一整”邓小平,并没有彻底否定邓小平,在邓小平已经被打倒情况下,仍对邓小平有所关注,甚至还是继续启用邓的意图。本节就此试图做一个历史考察。

  在1966年10月中央工作会议上,邓小平出席并在会上作检讨时,毛泽东在检讨的稿子做出了“干了半辈子革命,跌了跤子,难道就一蹶不振了吗?”的批示,这句话颇值得玩味,明显含有保留邓小平的意味。在《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一书中,毛毛也透露了一个重要的史实:“『文革』初期,在毛泽东决定确立林彪为接班人的时候,他还没想彻底去掉邓小平,他曾希望继续用邓小平,并希望邓小平能配合他在人事上的新选择。为此,毛泽东曾找邓小平谈了一次话。父亲后来回忆:『文革』开始的时候,主席找我谈话,要我跟林彪搞好关系,我答应了。但与林彪谈了一次就谈崩了。”就在1967年春戚本禹发表长文《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将邓小平指责为“党内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并对其批判时,毛泽东向邓小平表示:“第一,要忍,不要着急;第二,刘、邓小平可以分开;第三,如果有事可以给他写信。”在1967年11月5日,毛泽东与中央文革小组谈话时说:“我的意见还是要把他(指邓小平──论者着)同刘区别一下,怎样把刘、邓分开”。在1968年九大召开前的视察途中谈到邓小平时说:“邓小平是不是要保?一个是他打过一些仗,第二,他不是国民党的人,第三,他没有黑修养。在北京中南海批斗邓小平正如火如荼的1967年7月16日,毛泽东在武汉同王力进行过一次涉及接班人问题的重要谈话。毛泽东语出惊人地说:“林彪要是身体不行了,我还是要邓小平出来。邓小平至少是常委。”杨成武也回忆回忆:1967年9月毛泽东视察南方时提出:1970春天“文革”结束后,接着召开“九大”,把老同志都解放出来,许多同志要当代表,当中央委员,毛泽东并且列举了邓小平名字21。1969年3月23日,毛泽东与中央文革碰头会成员谈话说:“九大报告上只写我与刘两个人的名字,只写刘的资产阶级修正主义路线”,陈伯达也曾回忆:“在我起草的稿子上,我写过关于『刘邓路线』的话,毛主席看过,说了一个重要指示:邓小平同志打过仗,同刘少奇不一样,报告上不要提他。”2280年代初期,邓小平曾在一次谈话中说:九大时,毛泽东同志确实也提出,要我当中央委员,进政治局,但是林彪他们不同意。九大选举前夕,毛泽东谈过邓小平的问题,他的“邓小平与刘少奇要有区别”的谈话,在将刘少奇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和将“文革”理论与实践合法化的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和九大上前夕,毛泽东这些谈话,显然是有的放矢的。把刘、邓小平拆开来,话只是一句,但含义很深。它是对刘、邓小平个人生死前途、政治命运的不同决定,不仅使邓小平避免从了刘少奇那样的人身悲剧发生,而且在深层次上为重新启用邓小平的准备了最必要的条件。可以看出,毛泽东仍然认为邓小平是仅次于林彪的符合自己接班人的条件的人选,并且想对邓小平做出某种政治安排。

  毛泽东对邓小平已经被打倒情况下,仍对邓小平有所关注的态度,让林彪和中央文革忐忑不安,更加剧了他们置邓小平与死地的信念。对于毛泽东对邓小平有所保留,并且想对邓小平做出某种政治安排的态度,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是强烈反对、百般阻挠。上文论述的包括毛泽东要邓小平跟林彪搞好关系但林、邓谈崩了,毛泽东同王力的关于“林彪要是身体不行了,我还是要的邓出来”的谈话,九大报告不许点邓小平的名字,并建议邓小平进政治局但遭到林彪等人的反对等等内容,都能说明林彪、江青及中央文革小组企图置邓小平于死地的用心。在1968年5月21日,邓小平写信给汪东兴,要求见毛主席,毛泽东指示:在23日中央文革碰头会上读一下邓小平的信,议一下,征求大家的意见是否与邓小平谈话,自然,邓小平的要求被林彪和中央文革拒绝。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将刘少奇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并开除了刘少奇的党籍。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也坚决要求开除了邓小平的党籍……

  在对待邓小平的态度上,毛泽东是想保护,是想让邓小平出来工作,然而又不得不顾及到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态度,所以当时邓小平还是无法出来工作。对于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要彻底打倒邓小平的态度,为甚么在党内具有一言九鼎的至高权威地位的毛泽东,会有所迁就林彪、江青及中央文革小组这些做法呢?考察毛泽东在发动“文革”时给江青的那封意义深长的信,提到的他“违心地同意别人”,“我只好上梁山了”,“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等等一类的“黑话”23,其实也为我们理解毛泽东对党内极端势力行动不得不有所迁就的心情,提供了一个思路。这是因为“文革”是采取一系列超越常规常理的做法,以“天下大乱”的方式去夺取社会权力的“政治大革命”,并且要触及“人的灵魂”,在“灵魂深处闹革命”,这一些异乎寻常的做法势必引起许多人的怀疑、抵制和反对。为了深入进行“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为了彻底摧毁“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社会基础,毛泽东必须借助和倚重林彪、江青等党内极端势力。然而,作为政治家的毛泽东还是极其意味深长的保住了处理邓小平的底线,即执坳坚持不同意林彪、江青等党内极端势力他们的对邓进行人身迫害和开除党籍的做法。

  根据毛毛在她的书中披露,1967年5月,毛泽东约邓小平谈话,主要是问他30年代离开红七军到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这一段历史情况,并批判了他派工作组的错误。毛泽东态度缓和,批评的并不严厉,并且说,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汪东兴。毛泽东作为一个大政治家,当然知道林彪、江青等党内极端势力要极力要置邓小平于死地,所以,“对邓小平的监管,毛泽东只让他所信任的汪东兴来管,从来没有让林彪和中央文革插手”,便有深刻的含义。由于毛泽东的坚持而未得逞。在“文革”中,刘被整死,邓小平虽遭批判,他被迫搬出了中南海,被软禁在一座小房子里,一直与他一起生活的孩子也被遣送走,但卓琳以及邓小平的继母夏伯根被允许与他呆在一起,而且未受到刘少奇或其他“走资派”所受到的人身迫害和摧残。邓小平躲过了厄运显然与毛进行了干预使他免遭更大的迫害有关,数年之后,邓小平本人也承认:“林彪、『四人帮』,总是想把我整死,应该说,毛主席保护了我。”24

  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将刘少奇定性为“叛徒、内奸、工贼”,并开除了刘少奇的党籍。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也坚决要求开除了邓小平的党籍,毛泽东出面做了抵制。在开幕式和闭幕式上,毛泽东分别发表讲话,讲话均提到了邓小平,毛泽东在开幕式上指出:邓小平这个人,我总是替他说一点话,就是鉴于他在抗日战争跟解放战争中间都是打了敌人的,又没有查出他的别的历史问题来,甚么叛变哪、自首呀,这些问题。他的意思要求保留党籍,不要开除党籍,最好嘛还能够做点工作。一讲到做工作,许多同志都摇头。我说,现在很大的工作也难做,叫他做点室内的整理材料,这样的工作,总是可以嘛。在闭幕会上,毛泽东说:“邓小平,大家要开除他,我对这一点还有一点保留。我觉得这个人嘛,总要使他跟刘少奇有点区别,事实上是有些区别的。要开除一个人很容易呀,只要我们举手,那还不开除了。我看还是慎重一点。横直将来你们要开除也可以嘛!哪一天把他开除就行了嘛!我这个人的思想恐怕有点保守,不合你们的口味,替邓小平讲几句好话。”25这些话的语气、用词特别值得玩味,诸如“一讲到做工作,许多同志都摇头”,“大家要开除他”,“横直将来你们要开除也可以嘛”,“我这个人的思想恐怕有点保守”这些话都真切地反映出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企图置邓小平于死地的态度。毛泽东用近乎协商的语言“替他(指邓小平──论者着)说一点话”,要求给邓小平“做点工作”,哪怕是“做点室内的整理材料”,并且“不合你们的口味”地不同意“大家要开除他”的意见,在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已经近乎狂热的1968年,毛泽东用这种口气与语言在中央正式会议上为邓小平说话,的确是“独树一帜”,这些谈话真切地反映出毛泽东的确不想根本打倒邓小平。由于不得已要迁就除林彪和中央文革小组意见,毛泽东只好将邓小平“做点工作”的想法暂时搁置,但毛泽东还“反潮流”的保留住邓小平的党籍。

  毛毛在书中写道:“九大的召开,父亲是从报纸上和新闻中知道的。虽然他再一次被确定为『党内第二号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但却没有开除他的党籍。以四十多年的政治经验,他深知这一处理的重要性,也深知其中必有玄奥。应该说,只要没有开除党籍,就留有余地,就存在一线生机。”邓小平作为几乎搞了一辈子党务工作的老党员,自然对保留党籍的玄机有着远比一般人深刻地理解,毛毛的这句感叹更为我们理解和感悟当时的政治“玄奥”,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再联想到邓小平小平给毛泽东的信一再要求“留在党内”,而毛泽东为保留邓小平的党籍一再亲自出面干预,对为我们了解这一具有特别意义的“玄机”提供了启发。这个“玄机”为邓小平的复出预留了空间,当然,由于党内情况的复杂性,邓的复出还需要时机和邓个人的努力。到了林彪事件爆发后的难得时机中,由于邓小平特殊的特殊的个人因素和个人努力,周恩来等老干部的竭力促成,终于成就了邓小平奇迹般的复出。

  注释:

  1 毛毛在邓小平生前出版的《我的父亲──邓小平》(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一书中也指出:到了六十年代初期,小平和刘少奇被毛泽东内定为共同担负一线领导工作的接班人。见该书的第649页。

  2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73页。

  3 吕书正:《解读邓小平》,[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0年5月版第202页。

  4 宫立等着:《邓小平在重大历史关头》[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172页。

  5 朱仲丽,《毛泽东王稼祥在我的生活中》,[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5年,224页。

  6 刘志男,关于建国后至中共八大期间“接班人”问题的历史考察,[J]《当代中国史研究》,2001年第6期,26页。

  7 罗斯.特里尔着刘路新译《毛泽东传》,[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3月页,第330页。

  8 《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62页。

  9 毛泽东的批示:“邓小平同志所犯错误是严重的。但应与刘少奇加以区别。(一)他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即邓、毛、谢、古四个罪人之一,是所谓毛派的头子。整他的材料见《两条路线》、《六大以来》两书。出面整他的人是张闻天。(二)他没历史问题,即没有投降过敌人。(三)他协助刘伯承同志打仗是得力的,有战功。除此之外,进城以后,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作的,例如率领代表团到莫斯科谈判,他没有屈服于苏修。这些事我过去讲过多次,现在再说一遍。”《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308页。

  10 毛毛:《我的父亲邓小平》(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M],北京:1993年8月版第612页。

  11 吴冷西:《十年论战──1955年-1966年中苏关系回忆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页450页440页。

  12 李越然:《外交舞台上的新中国领袖》,[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0年版,第231页。

  13 毛泽东7月24日与中央文革小组的谈话记录,引自逢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1423-1428页。

  14 周恩来6月4日出国访问,指导运动的责任落在刘少奇、邓小平身上。

  15 毛毛:《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25页。

  16 李雪峰:《回忆“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五十天路线错误”──从“618事件”到“729大会”》载《中共党史研究》,[J],北京:1998年第4期,第2页。

  17 参见李雪峰:《回忆“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五十天路线错误”--从“618事件”到“729大会”》载《中共党史研究》1998年第4期,第2页,以及吴德口述,朱元石等整理《十年风雨记事──我在北京工作的一些经历》,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年1月版,第16页。

  18 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55页。

  19 席宣,金春明:《“文化大革命”简史》,[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6年版,125页。

  20 《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第301页。

  21 张子申:《杨成武将军访谈录》,[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4年10月版,40页。

  22 陈伯达着,陈小农编注:《陈伯达遗稿──狱中自述及其他》,[M],北京: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113页。

  23 毛泽东给江青的信,1966年月7月8日,引自逢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1420页。

  24 《回忆邓小平》(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2月版38页。

  25 毛泽东在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闭幕会上的讲话记录,1968年1031日,引自逢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1557页。

杨俊《二十一世纪》网络版第44期



2013年5月30日《歷史日報》

2013年5月30日 星期四

親歷者作證:華國鋒並沒有阻撓鄧小平復出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很早就知曉阮銘其人,中國官方媒體上他的姓名前常常冠有“文革打手”“台獨分子”等等頭銜。他十多年前從美國前往台灣任教,很少回美國,直到2013年年初,這位82歲的退休老人才從台灣“回到”美國定居,於是我登門拜訪,請他回顧他的人生中的幾個重要階段。


新史記:記得把華國鋒整下去時,說他的一項錯誤是多次阻撓鄧小平復出。

阮銘:不是這麼回事!華國鋒並未阻撓鄧復出,他主要是強調,“文革”剛結束,震動很大,在全國範圍內要讓人民轉彎,要有一個過程。那時要否定毛澤東對鄧小平的批判,並不容易。

真正不願讓鄧小平出來工作的,是汪東興。我親耳聽見汪說過:“鄧小平有什麼了不起?他那兩下子根本就不行!”汪東興那時的口氣很大,因為他覺得抓“四人幫”是他的功勞——確實也應該說,他與華國鋒是起了主要作用,他們倆首先有這個念頭,華國鋒才去找葉劍英商量,行動中主要也確實是靠汪東興的8341部隊。所以後來把葉劍英抬得很高,汪東興就不太服氣。後來外面傳得更多了,又是王震、又是鄧小平……其實當時連李先念也與此事沒有關係;鄧小平得知“四人幫”被整掉的消息比我們這些人還晚,他得知了,才給華國鋒寫了兩封信——跟給毛澤東寫“永不翻案”的信一樣肉麻。

新史記:有一個說法:鄧小平、胡耀邦與趙紫陽是改革開放的“三駕馬車”。

阮銘:是的,現在一般人認為,鄧、胡、趙在一起的“三駕馬車”,是中國最好的時候——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們三個人,每人的想法都不一樣,趙紫陽當時與胡耀邦也有矛盾。當然後來“六四”,趙紫陽遭到那樣的打擊,有些事現在就不提了。

新史記:胡績偉晚年口述寫書《胡趙新政啟示錄》,有人要他在書名的最前面加個“鄧”字——“鄧胡趙”,說這樣國內說不定就可以出版了,但他堅決不肯加這個字。

阮銘:是啊,胡績偉當然最瞭解情況,他知道不是那麽回事嘛!

像吳江這些人都認為,陳雲最懂經濟,鄧小平和胡耀邦都不懂經濟。我看,鄧小平是不太懂經濟,對一切問題他都是從政治著眼,還是毛澤東的那一套,搞平衡。他自己講,鄧力群是不改革開放的,胡耀邦是不反自由化。但他認為,經濟上不改革開放,是可以原諒的,政治上不反自由化,是不能原諒的。所以他不能原諒胡(耀邦)趙(紫陽),卻能夠原諒胡(喬木)鄧(力群)——毛澤東也是這樣,對左派就比對右派寬容得多。

他們這一夥勢力——主要是陳雲、王震、李先念、姚依林、胡喬木、鄧力群等人——要陳雲出面,向鄧小平施加壓力,要鄧小平支持他們。我後來看鄧力群的回憶錄《十二個春秋》,他寫得非常清楚,自誇自己的功勞,所以那幾年逢單,是他們將鄧小平拉過去,跟陳雲站在一邊了,就是馬克思主義;逢雙呢,就是鄧陳有點不一致了,馬克思主義就不行了——鄧力群這本書,很能驗證我自己親歷的那段歲月。當然,他這本書現在也是不讓出版、不讓流通的。

新史記:中共多年來總是認爲:左,是認識問題,右,是立場問題。

阮銘:對,幾十年來一直是這樣的。

http://www.northgreatwall.com/tpls2008-0808-511.jpg
華國鋒雖是毛澤東選定的接班人,但為糾正毛澤東的錯誤决策付出很多努力。


鄧在政治上是毛的繼承人

阮銘:否定毛澤東,肯定鄧小平,現在不僅是中國的潮流,也是世界的潮流。有人對習近平不滿意,說習要將毛與鄧都肯定,他們極力要求全盤肯定鄧,全盤否定毛。實際上,鄧在政治上是繼承毛的。

那一年,我受命參加起草葉劍英的國慶30週年的講話,把黨史理了一遍,要否定所謂“黨內11次路線鬥爭”。那次講話是由葉劍英出面講,但精神、內容實際上是由鄧小平控制。本來我們起草人對“高饒聯盟”,對“反右”,對“反右傾”,都要否定,但是鄧小平不同意我們的意見——只要他有份參與的運動,他都不同意否定。像整高崗、饒漱石,是他和陳雲兩人去向毛澤東告的狀嘛——毛澤東後來都沒參加整高崗的會,讓劉少奇去主持——鄧小平堅持不給高饒平反;對“反右”是最典型的了,鄧小平堅持說“反右派”是必要的,只承認“擴大化”,非要留下幾個人不平反。只有1959年批彭德懷的那次廬山會議,鄧小平因爲打乒乓球摔壞了腿沒去參加,既然跟他無關,他才同意徹底否定。

這些問題,只有到將來公布了歷史檔案,才能真相大白!

現在中共黨史把毛、鄧、江、胡這麼排下來,胡趙那一段主政的歷史,都被勾掉了。傅高義那本書,把胡耀邦寫得很不堪,說他“像個蟋蟀跳來跳去”——當然,傅高義費了很大工夫,對鄧的許多細節掌握了很多……

胡耀邦這個人胸懷是很寬宏的,他在講話中、批示中,一直都非常支持趙紫陽的工作——他甚至支持鄧力群。鄧力群日子最不好過的時候,是發動“清除精神污染”受到上下抵制和批評、最不得人心那一段,連鄧小平都對鄧力群很不高興——後來鄧小平的態度才又變了。海內外都罵鄧力群之際,胡耀邦接見外賓時把鄧力群找去一起見,對外賓介紹說,這是我們黨和國家在理論方面的主管。(《新史記》第13期)
阮銘小檔案

1931年出生於中國上海,15歲(1946年)加入中共。1948年考入燕京大學,後併入清華大學,擔任機械、水利兩系學生黨總支書記、團委副書記(後任書記)。1958年調任《北京日報》政法文教部副主任、理論部主任;1961年調至中宣部,後任調查研究室主任。
“文革”後1977年調至中共中央黨校,任理論研究室副主任,參與中央文件、領導人講話起草。1987年,被中共開除黨籍。

1988年,前往美國,先後在哥倫比亞大學、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普林斯頓大學等做訪問研究。1997年到台灣,在淡江大學任教,2002年取得中華民國國籍,2004年至2006年被聘為台灣總統府國策顧問。他是台灣綜合研究院顧問。

著有《歷史轉折點上的胡耀邦》、《鄧小平帝國》、《中共人物論》、《兩岸統一百年大計》、《透視總書記》、《民主台灣vs.共產中國》、《從寧靜革命到寧靜建國》、《歷史的錯誤——台美中關係探源》、《我看台灣與台灣人》等書,以及自傳《尋找自由》(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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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伟时:文革期间有人当众宣读蒋介石语录

  七十多年前,进了小学就是童子军。有整套的童子军服,包括一顶贝雷帽,那时叫船型帽。每人一条实实净净的杂木棍,出操时象征有根枪;还有一把童子军刀,和现在比较低档的瑞士军刀差不多,经常带着,不时拿出来玩;男孩子天生喜欢刀枪。课程学的都是生活实用知识,如一条绳子打出几十种结——双套结等等,挺牢的。更好玩的是野外求生知识:从怎样搭帐篷,到迷路时怎样辨别方向、走出丛林,到怎样找吃的、找水、生火。

  还有就是实习。

  一次是到白水寨我外婆家附近山地野营,十多里路,一路演练侦察。到达后搭好帐篷后,趁机去看外婆啦。另一次是夜行军,从罗岗步行到大坪,几十里走的是小路、山路,路经几家彻夜香火通明的佛寺。我一向讨厌神佛,经常拿家里附近土地庙的茶杯来摔打。有一次被人告密,害得我挨了一场臭骂,母亲则买了新杯子,备好香烛给土地老爷赔罪。

  这次狭路相逢,我又手痒了。进到庙里,除了把好些菩萨面前的杯子放进书包,还把一些小菩萨也顺手带走,留下我作为顽童的破坏性的最后记录。

  这次夜行军成了语文课的作文题,因为有真实的感受为基础,我得了一个高分。后来和最敬重的语文老师黎昔非先生谈起,他说把小菩萨拿来看看,我就把战利品送给他了。

  据我多年观察,中国的佛寺除了一些名刹、古刹外,绝大多数佛像都做得很粗糙,乡间小庙更不用说了。近年我一再鼓动筹建新庙的高僧大德,请雕塑家来塑佛像,建21世纪的敦煌,似乎都是白费唇舌。

  童子军的灵魂是勇敢和奉献。

  1937年上海保卫战,10月28日午夜女童子军杨慧敏冒着生命危险,冲过火线,向四行仓库的英勇守军送去一面国旗,使之代替英国旗在大楼上空飘扬,然后冒着弹雨跳入苏州河游回对岸,成为当时激动人心的青少年榜样。想必很多人都熟知这个故事。

  中国童子军诞生于1912年2月25日(这一天后来成为中国童子军日),并于1915年成立了全国性的中华全国童子军协会,完全是民间的教育活动。但是,政客们总是觊觎权力,恨不得把全国人都纳入他们的控制网。1926年3月国民党开始抢夺童子军运动的控制权,1927年定都南京后依靠政权力量成立中国国民党童子军司令部(1929年删去国民党三字),派出所谓司令,童子军日也变了。1932年更拥戴蒋介石出任中国童子军总会会长。

  做为童子军,要背诵《中国童子军守则十二条》:“一、忠勇为爱国之本。二、孝顺为齐家之本。三、仁爱为接物之本。四、信义为立业之本。五、和平为处世之本。六、礼节为治事之本。七、服从为负责之本。八、勤俭为服务之本。九、整洁为强身之本。十、助人为快乐之本。十一、学问为济世之本。十二、有恒为成功之本。”

  不太理解它的内容,但觉得琅琅上口,很容易就背下来了。后来才知道这套玩艺是蒋介石在1935年9月拟定的。国民党内不缺马屁精,同年11月12日国民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经戴季陶鼓搞,这12条摇身一变成了《中国国民党党员守则》。1938年月,教育部长陈立夫更下令推广应用范围,成为学生一体遵守的《青年守则》,并规定它和国民党的其他意识形态是公民课程的主要内容。

  于是,各机关、学校到处挂着这12条。1—5条是孙文提倡的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后七条是蒋介石提倡的新生活运动的倒影。古往今来都有人提倡这一套,致命的缺陷是挖掉了现代公民不可须臾离开的自由、平等、权利。

  这12条顺口溜似乎比后来的效颦者都编得好,因此多年后还有人想起来,搬出来。

  上世纪60年代文革高潮中,我亲身经历的一幕,就是很好的例证。

  有一天,我从广州市中心乘14路公共汽车回中山大学,公共汽车公司派到车上带着红袖章的“毛泽东思想宣传员”一路念诵毛主席语录,以示这部车也是红彤彤世界的一部分。车行至海珠桥,这位宣传员突然念起我从小就熟悉的12条来了!我在震惊之余,连同觉得此人肯定不知道他念的是蒋介石语录。文革时期,没有哪个人会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用蒋介石语录代替毛泽东语录的。

  这辆车上,大约除我之外,没有什么人发现这个差错;我认为沉默是金,此事也就纹丝不惊。我不知道这出笑剧是何时开始上演,又何时降下帷幕的。我猜这位宣传员不是自己独出心裁这么念的,很可能是公共汽车公司宣传部门统一制作资料,派出人员到各辆车宣读。

  令我沉思很久的是:毛蒋同台演出而天衣无缝说明什么?辩证法不是强调对立两极有同一性吗?毛要驯服工具;蒋要服从为本;两公心同理同啊。

  袁伟时,《大家》2013-05-30,原标题为《童子军与蒋介石的顺口溜——铭记家乡的山·水·人(五)》



傅斯年与陈寅恪惺惺相惜,为何发生龃龉?



   人类学家克罗伯(Kroeber)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Come in a cluster)?一八九O年这一代的中国,似乎就印证了“天才成群地来”这句话。在这成群而来的学术人物中,有些是单打独斗、靠着本身的研究对学术界产生广大影响而为后人所怀念,也有的除了个人学术外,还留下制度性的遗业(institutional legacy),而至今仍在学术界维持其影响力的,前者可以陈寅恪为例,而后者可以拿傅斯年为例,我个人觉得在近代史家中,傅斯年更像法国年鉴学派的创始者费夫尔(Lucian Febvre),首先,他们都是集学术、组织、鉴赏力及霸气于一身的,他们都有长远的学术眼光,对史学发展有一个整体的观点,而且他们都主张跨学科的合作,也都在一个动荡、资源并不丰厚的时代环境中,成功的聚合各种资源,并尽可能地将一流人才聚集在一起开创了一个学派。而陈寅恪便是傅氏刻意罗致到史语所的一位大史家。傅斯年不只一次对人说陈寅恪是三百年来第一人,能为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历史组找到他来领导,是傅氏相当得意的事。

  一、“天下英雄独使君”

  陈寅恪与傅斯年缔交始于他们留学柏林的时期,陈氏之弟青年党创始人之一陈登恪应该是介绍人。登恪是傅氏在北大的同学。傅、陈二人于一九二三年在柏林大学见面,当时傅氏甫从伦敦大学转学该校,此后同学近二、三年之久。可惜,这时期他们两位留下的材料非常稀少,为他们作年谱的人在记述为几年的生活时几乎都一笔带过,除了藉助于几篇回忆文字外,没有任何凭借可以作进一步探讨。

  一九二四年曾往德国访问的赵元任夫人杨步伟留下这样一段记载:“那时在德国的学生们大多数玩的乱得不得了,他们说孟真和寅恪两个人,是宁国府大门疥的一封石狮子,他们常常午饭见面,并且大家说好了各吃各的,因为大家都是苦学生。”当时同在德国留学的毛子水也说:“在柏林有两位中国留学生是我国最有希望的读书种子,一是陈寅恪,一是俞大维”,但他说俞大维对傅氏更佩服,私下对人说“搞文史的当中出了个傅胖子,我们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子”。

  陈寅恪与傅斯年的相处,似乎对傅氏的治学方向造成某种改变。傅氏到英国时的兴趣是实验心理学及弗洛依德的学说,到柏林时主要兴趣是物理学,尤其是相对论及量子力学。不过,在柏林的最后一、两年,我们发现他的注意力逐渐转向比较语言学方面。从傅、陈二人留下的笔记本及修课记录可以看到一些相仿佛之处。在傅斯年先生遗物中有一藏文笔记本,这一笔记本与大陆现存的陈寅恪藏文笔记本,授课教授相同,足见他们可能上过同一教师的课程。陈寅恪最崇拜梵文大师吕德斯(Luders),而在傅斯年离开柏林大学的证明书中也记载了修过但未正式获得学分的课程有吕德斯的梵文。此外,傅斯年笔记中有两件记当时西方学者有关东方学的目录,而陈寅恪初到清华所授的课便是“西人之东方学之目录学”。当时同在柏林的毛子水便自承他受陈寅恪影响而注意比较语言学,我遂有点怀疑陈寅恪似曾在傅斯年留学生涯的最后阶段对他有过影响,使他转而重视比较语言学。从傅斯年藏书中的购书记录可以判断,他当时开始大量购买这一方面的书籍。

  当时两人的相得之情,或许可以在当傅斯年初回中国时,陈氏的一首赠诗中看出:

  不伤春去不论文,北海南溟对夕矄。
   正始遗音真绝响,元和新脚未成军。
   今生事业余田舍,天下英雄独使君。
   解识玉珰缄札意,梅花亭畔吊朝云。

  从这一首诗中可以看出陈氏对傅斯年想将“东方学的正统”从柏林、巴黎等地移回北京的悲愿是相当欣赏、支持的。在陈寅恪的诗中并不轻易用“天下英雄独使君”这么高级的形容词。这句诗是他对傅氏一番事业的期待。

  陈寅恪从民国十八年起便应傅斯年之邀出任史语所历史组主任,一直到陈氏留大陆,在台北继任该组主任的陈盘先生仍不敢真除,自称代主任,直到一九六九年陈氏凶耗传来,才将“代”字去掉。不过陈氏真正待在史语所的时间并不长,傅斯年特许他在大学以专任研究员暂支兼任薪水名誉上课,而历史组的实际组务则由傅氏代办。在傅氏档案中尚有数张盖有陈寅恪私章的公文纸,是陈寅恪预留作为推荐升等之用的。不过,在一些重要的会议及决定上,陈寅恪仍尽可能参加。

  抗战时期,史语所南迁昆明,傅斯年、陈寅恪同住在昆明靛花巷的一幢楼房,陈居三楼,傅居一楼,当时同仁便注意到每当空袭警报大作时,大家皆往楼下奔而肥胖的傅斯年却往三楼冲,以护持视力模糊、行动不便的陈寅恪下楼躲警报。而陈寅恪给傅斯年的四、五十封信私信也大多集中于抗战期间转徒天南之时。

  在陈寅恪所有的来往函札中,给傅斯年的信当属大宗,陈寅恪一生只写过几封短信给胡适,即使连相契至深的陈垣,陈寅恪写给他的信也不到二十封,相较之下可以看出他与傅斯年交往的比重。这一批书信所谈的都是日常琐事及身世之慨,几乎没有论学作品,其中以抱怨生活病苦占最大比例。它们对了解从抗战到胜利之后将近十年间陈寅恪的生活状况,大有裨益。而这些在蒋天枢的《陈寅恪编年事辑》中都未能得见。

  二、“九儒列等真邻丐”

  这批信首先是谈病与穷。在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没有不穷的,吴晗曾在一封信给傅斯年的信中说他写朱元璋传纯粹就是为了生活,并在信上为如何买几斤米写上一大段。不过陈寅恪敏感的心灵对穷困更难忍受。他所需要的,其实只是几百英镑而已。但是为了几百镑,也花费这位史学大师无数笔墨,来来去去地谈兑换及焦头偿还的细节。在这批信中,可以看出寅恪已失去战前在北京那种优游著述的心情,一场战争下来,使得他处处感到生活与身体都陷入绝境,所以到处可以见到如下字眼:

  弟素忧国亡,今则知国命必较身命为重。

  宜其不久将淘汰也。

  弟所患为穷病,须服补品,非有钱不能愈(愈)也。

  薪金不足以敷日用,又无积蓄及其它收入可以补助,且身家病口多,过俭则死亡也。

  家人大半以御寒之具不足生病,所谓饥寒之寒,其滋味今领略到矣。

  第二是有关陈寅恪受聘到牛津大学任教之事。陈氏于民国廿八年受牛津之聘,同时为英国皇家学会研究员。当时牛津除想藉陈氏之力成一汉学重镇外,从各种私札中还可以看出他们想让他监督英译唐书的工作。当时牛津。剑桥方面都在争取陈氏,剑桥方面可能是托驻英大使馆代为推荐人选,故杭立武在民国廿七年九月十七日致傅信说:

  关于介绍寅恪先生赴剑桥任教事,近接剑桥来函问下列各点(一)年龄(二)体格如何(三)如聘请任教,能否在英连继五年以上(四)英文程度如何(讲演须用英文)。

  后来牛津方面拔得头筹,所以此后陈氏一家便一直呆在香港准备前往牛津。他们借钱买了船票,但后来欧战爆发,牛津大学疏散至韦尔斯一带,而且赴欧道阻,故未成行。大战结束后,寅恪赴英治眼疾,负责诊治的是英皇乔治的医生,但因为先前在成都存仁医院的手术失败,而未再开刀。

  我个人始终认为陈寅恪受牛津之聘对他个头衔来肯定。一九三O年代英国的东方学传统比不上法国或德国,T.H.Barrett在一本讲英国汉学的小书singular Listlessness:A History of Chinese books and British Scholars中已将这个实情和盘托出。牛津、剑桥的图书设备不好,学生不多,对陈寅恪而言,赴英只是为了全家能平静住在一起,他自己能专注研究而已。

  牛津给陈寅恪的薪水是由英庚款在文化教育项下支付的,所以寅恪向该会借了三百英镑作为川资,在无法偿还这一笔“巨款”之前,不去英国便得还债,而他当时已一贫如洗,故他在一封给傅氏的信中说“欠人款应践约,去牛津不成问题”,但又说“唯此时则去英途中弃船,既危险,到彼又无学生,战时税极重”,“我知剑桥尚有学中文学生,牛津似乎学中文者空无一人,如彼不欢迎,或无人理会,则不必去。”在百无聊赖之际,寅恪也曾想放弃赴英而将全家搬入四川,可是搬家需要另一笔川资约国币五千元,在进退不得之际,陈寅恪决定“只有冒险赴英一途”(给邓广铭信)。

  陈氏在香港等待赴牛津的这一段时间极为穷苦,虽然中英庚款按月给予补助,但他仍抱怨“无肉食”、“一屋三床”,自己与妻子都病了,却只能“轮班诊治,否则破产”。

  从这一批书信中也可以看出傅斯年对陈氏的始终支持。陈氏在遇到任何现实生活上的困境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写信找傅氏商量,再由傅氏找朱家骅及杭立武等政府官员想办法。

  当香港被日军攻陷时,陈寅恪一家消息全无,傅斯年忙着到处打电报请人营救。当时国民政府曾派机前往接人,但从当时来往的书信看出,除非是政府要人,否则无法列入接运名单。

  陈寅恪之不能及时撤出香港,也与当时政府的错误判断的关。民国卅年十二月,香港尚未陷落时,傅斯年请人帮助陈寅恪离港,但在港的杭立武十二月十二日回信说“似香港尚可守,至航空运输仅限通货,等通货运完才照登记次序及缓急办理。至于当时中央在港人员则不撤。等到真撤时,需开名单交最高当局批准”,寅恪似未成功列入撤运名单中,派来派去的飞机又只运走孔祥熙家的机师、箱笼及宠物,所以当时在港“要人”皆未接出,消息透露后,引起重庆五千学生游行抗议。这件事可能加深了傅斯年后来在民国三十四年倒孔祥熙的决心,也更加深陈寅恪对国民政府之不满,他的诗“九儒列等真邻丐”,一定是有所为而发。

  后来陈氏不断托人向国内要求援助,最后得以脱险由广州湾赴桂林。这批书信中对整个脱险获救的历程有所反映。陈氏一生受困于财,连不能离港避难也是因为没钱。当时的窘迫是“得一鸡蛋,五人分食,视为奇珍”,“以衣鞋抵债,然后上船”。他曾在给傅斯年一封信中说:“弟不好名好利,兄所素知”,其实是对自己经济困窘悲愤之余的一种自我调侃。

  第四,这一封信可以对寅恪先生在香港陷日后之苦况及日本人威逼下之凛然大节有进一步了解。在这批书信中夹有一不知名者所写之报告:“闻伪组织曾四次逼其赴广州教书,均被拒绝,日人饭米亦未收,但近日病甚。寅恪兄素来食面,现在面极难得。前传其已赴广州,不确。”蒋天枢的《事辑》中引陈流求笔记:“这年春节后,有位父亲旧时学生来访,说是奉命请父亲到当时沦陷区的上海或广州任教。父亲岂肯为侵略我国的敌人服务。只有仓促设法逃出。”此事可从当时的几封通信中获得更详细的内情。如陈寅恪给傅斯年等人的信中说:

  即有二个月之久未脱鞋睡觉,因日兵叩门索“花姑娘”之故,又被兵迫迁四次,至于数月食不饱。不肉食者,历数月之久。得一鸡蛋,五人分食,视为奇珍。此犹物质上之痛苦也。至精神上之苦,则有汪伪之诱迫,陈璧君之凶恶,北平“北京大学”以伪币千元月薪来饵。倭督及汉奸以二十万军票(港币四十万),托办东亚文化会及审查教科书等,虽均已拒绝,而无旅费可以离港,甚为可忧。(卅一年六月十九日致傅等函)

  从这批信中也可以看出傅斯年在某些原则处坚持不让的情形。傅氏一生对陈寅恪呵护照顾,无微不至。可是,当寅恪脱险从香港赴桂林,任教于广西大学时,中央研究院的总干事未经傅氏许可即发给专任研究员聘书及薪水,容许陈氏在广西教书,傅氏闻讯勃然震怒,一方面痛责总干事叶企孙,一方面写信给陈寅恪。傅氏说他在史语所多年来为了维持制度,不准研究人员拿所里的薪水却在外面教书,不可因陈氏而破坏。他在给寅恪的信中说“老兄是明理之人”,一定可以体谅。

  傅氏对陈寅恪于脱险之后沿途稽留,未直接到李庄史语所,也感到不快。信中对陈氏先前滞留港大教书不满,对他留广西大学教书也不满,说“弟等及一组同人渴愿兄之来此”。傅氏说过去他对陈寅恪在外教书虽不同意;但“朋友不便多作主张,故虽于事前偶言其不便,亦每事于兄既定办法之后,有所见命,当效力耳。犹忆去年春,弟入中央医院之前一日,曾为兄言,暑假后不可再往香港,公私无益,且彼时多方面凑钱,未尝不可入内地也。但兄既决定仍留港后,弟养病歌乐山,每遇骝先立武见面皆托之设法也。”他反对陈氏留在广西而不入四川,因为“至少此(四川)为吾辈爱国者之地也。兄昔之住港,及今之停桂,皆是一拖字,然而一误不容再误也。”(三十一年八月十四日函)陈寅恪的覆信也相当不客气:“弟当时之意,虽欲暂留桂,而不愿在桂遥领专任之职,院章有专任驻所之规定,弟所夙知,岂有故违之理?今日我辈尚不守法,何人更肯守法耶?此点正与兄同意者也。但有一端不得不声明者,内人前在港,极愿内渡,现在桂林,极欲入川,而弟欲与之相反,取拖延主义,时时因此争辩。其理由甚简单,弟之生性非得安眠饱食(弟患不消化病,能饱而消化亦是难事),不能作文,非是既富且乐,不能作诗。平生偶有安眠饱食之时,故偶可为文,而一生从事既富且乐之日,故总做不好诗。古人诗穷而后工,此精神胜过物质之说,弟有志而未逮者也。现阔弟在桂林西大,月薪不过八、九百元之间,而弟月费仍在两千以上,并躬任薪水之劳,亲屑琐之务,扫地焚(蚊)香,尤工作之至轻者,诚不可奢泰。若复到物质更高之地,则生活标准必愈降低,卧床不起乃意中之事,故得过且过,在生活能勉强维持不至极苦之时,乃利用之,以为构思写稿之机会。前之愿留香港,今之且住桂林,即是此意。若天意不许毕吾工作,则祇有任其自然。”(卅一年八月卅一日致傅函)从这些信看起来,傅、陈二人在抗战中后期一度有过紧张关系。

  民国三十二年冬,陈寅恪突然失明,此后书信几乎全由夫人唐筼代笔。所讨论的,也是由穷病衍生出来的一些生活问题。如果这一批信札基本上是完整的,则傅、陈二人的通信在民国三十五年春已经停顿了。

  三、“霜红一枕已沧桑”

  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当北平危急时,傅斯年发起抢救北平学人到南京的计划,陈寅恪一家也在里面。可是陈家在飞到上海停留不久便决定前往广州,而且是由陈寅恪主动写信给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要求前往。从民国三十八年元月傅斯年发表为台大校长起,一直到该年十月,傅氏极力电催陈氏来台,而终未成功。从这批信函中,并不能对此中隐曲得到直接了解。我们只知道,民国三十九年十二月,当傅斯年以台大校长身份在省参议会接受质询而猝逝时,陈寅恪很快便知道了,《陈寅恪诗集》中有《霜红龛集望海诗云<一灯续日月不寐照烦恼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感题其后》一首,自题一九五O年十二月,也就是傅斯年猝逝于台北之时,而《霜红龛集》的作者是傅青主,正好影射傅斯年,“望海诗”更显然是对隔海的傅氏而发。诗中表达了他对傅氏的怀念——

  不生不死最堪伤,犹说扶余海外王。
  同人兴亡烦恼梦,霜红一枕已沧桑。

  这一首意味深长、余韵无穷的诗,结束了两位一代大才二十几年的因缘。

  王汎森,《中国文化》第12期,原标题为《“霜红一枕已沧桑”》



胡耀邦史料信息网就毛晚年看《金瓶梅》问题答张宏良


  【胡耀邦史料信息网编者按】近日,就《文史参考》2011年第1期毛主席图书管理员徐中远《我向胡耀邦汇报毛泽东爱读什么书》一文中胡耀邦第一次见面时的问话:“主席晚年是不是天天都看《金瓶梅》?”张宏良问:“什么样的灵魂才会提出天天看《金瓶梅》的问题?”

  徐中远在该文中已经把胡耀邦发问的背景介绍得非常清楚:1956年2月19日、20日的一次会议上,毛主席听取国家建筑工业委员会和建筑工业部领导同志汇报时,一上来就问当时参加汇报会的万里同志是什么地方人。万里回答是山东人。毛主席接着又问:“你看过《水浒》和《金瓶梅》没有?”万里说没有看过。毛主席说:“《水浒》是反映当时政治情况的,《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这是毛主席第一次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也是毛主席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评价《金瓶梅》。

  上世纪60年代,毛主席还有两次提到了《金瓶梅》,一次是1961年12月20日,毛主席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中央局第一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中国小说写社会历史的只有三部:《红楼梦》、《聊斋志异》、《金瓶梅》。你们看过《金瓶梅》没有?我推荐你们都看一看,这部书写了宋朝的真正社会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揭露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也有一部分写得很细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

  还有一次是1962年8月11日,毛主席在中央工作会议中心小组会议上的讲话中说:“有些小说如《官场现形记》等,是光写黑暗的,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只揭露黑暗,人们不喜欢看。不如《红楼梦》、《西游记》使人爱看。《金瓶梅》没有传开,不只是因为它的淫秽,主要是它只暴露,只写黑暗,虽然写得不错,但人们不爱看。”

  这几段话可以说明几个问题:第一,毛泽东曾连续几次推荐中央高级领导干部看《金瓶梅》。第二,毛泽东推荐高级领导干部看《金瓶梅》,是因为“这部书写了宋朝的真正社会历史,暴露了封建统治,揭露统治和被压迫的矛盾”。第三,毛泽东推荐领导干部看《金瓶梅》,目的是让领导干部以史为鉴,了解当时中国社会的状况。

  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我们走访了胡德平同志,胡德平同志说:

  家中确有多种中国古代名著,其中《红楼梦》是1934年世界书局出版的。但确无《金瓶梅》一书,这不表示父亲未看过此书。徐中远讲毛泽东对《金瓶梅》和《红楼梦》的评价十分有意义,他的文章基本倾向是善意的,但确有个别地方值得核实。张宏良说到父亲的“灵魂”问题,不可不答。我在《说不尽的红楼梦》(P18-19)一书中,记述了他对曹雪芹创作思想的认识。徐中远在文章写道:毛主席说:“……《金瓶梅》是反映当时经济情况的,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不可不看。”我于今年5月18日下午在江苏扬州大学文学院也讲过一次“曹雪芹笔下的中国商人”。现节录如下:

  ……

  其九,《红楼梦》书中,各种人物之间充满着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复杂矛盾,不少人物的语言、代表着曹雪芹的思想观点。我们似不应该忘记,曹雪芹一个极其重要的代表人即是冷子兴。

  冷子兴,都中一个做文物贸易的古董商,在贾雨村眼中,他“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但凡识货的古董商,都有丰富的文化知识和社会阅历,举止进退有度,谈资话语灵活。俗话说“包袱皮,大宅门”。古董商经常带着细软包裹,打着小鼓,进出名宦大宅门。他们有一套特殊的赚钱方法,谁家有人升官,谁家有人失势,他们的消息特别灵通。升官者,必要给提拔自己的人礼。这时古董商送上古董,高价卖给升官者;失势者手中钱财吃紧,需要卖出家中文物,古董商借机贱买进古董,照样赚钱。所以贾雨村一见冷子兴,即问“今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果不其然冷子兴见闻丰富,就从都中的宁荣二府的名门大族谈起。

  红学家从艺术角度出发,认为冷子兴全篇谈话,绾毂了全书的梗概和伏笔,无疑这是对的。但“曹学”却要从另一角度考虑,曹雪芹还有什么顶层设计,推出冷子兴这一角色?

  冷子兴说宁荣二府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曹雪芹的眼中,大清王朝是否也会慢慢步入这一结局。冷子兴说宁荣二府“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在曹雪芹眼中大清朝何尝不是这样。冷子兴说:“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在曹雪芹的眼中,入关之时神勇英武的八旗健儿早已一代不如一代了。冷子兴言小,曹雪芹言大;冷子兴谈家,曹雪芹谈国;冷子兴讲事,曹雪芹还讲理。我认为冷子兴就是曹雪芹的主要代言人之一。曹雪芹通过冷子兴之口对当时封建社会晚期的中国做了准确的评价和批判!

  冷子兴何人也。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王夫人的兄长是王子腾。冷子兴不但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与当朝权贵多少有些主奴关系的商人。

  冷子兴和前面提到的一些人,都在商人圈中,他们都在封建社会中逐渐成长起来。康乾虽称盛世,但也是封建社会的末世,他们在这一时期有了更大空间的成长机会。中英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到底有无资本主义的萌芽,如有萌芽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西方商人对中国商人究竟有什么影响,影响多深,买办阶级如何从中国商人中演化而出?这些都是我国史学界应该研究的重大课题,也是“曹学”研究的崭新课题。

  2013年5月30日

  胡耀邦史料信息网


孔祥吉:秘密书架上的手抄本



 
孔祥吉

   我书架上的书与众不同。对我来说,著书也罢,作文也罢,主要依靠的不是坊间已经出版的各类著作,而是我的手抄本。
 
  我自幼有抄书的爱好,觉得抄书可以加深理解。因此,1963年刚刚步入大学校门,就一头钻到图书馆去抄。我的专业是中共党史,可我偏偏想当 诗人。我几乎翻遍了全国各地的文学刊物,抄录了很多诗歌、文学评论和创作方法,如痴如醉。也开始在报刊上发表诗歌。后来,我的秘密被同寝室的一位同学,告 到辅导员那里,连何干之师都知道了,说是“不务正业”。从此,我转到抄历史专业的资料。可是,“四清”、“文革”接踵而至,直到本科毕业,也没有搞出什么 名堂。“文化革命”后,我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的硕士研究生。那时,搜集史料全靠手抄笔录,我用这种老办法积累了大量未刊资料。从内容来说,我的 手抄本主要包括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所藏的清人档案与书籍,其次,则是北京等地各大图书馆所藏的清人信札、日记、笔记等史料。
 
  手抄本的形成,并非我一人之力,内子、女儿,还有诸多学界朋友均提供了帮助。上世纪80年代,每逢星期天,内子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帮我 整理校对抄录的史料。朋友中帮忙最多的,是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资料室已故副馆员耿来金。此君北大历史系毕业,分配到近代史所资料室,一干就是几十年。他忠 厚待人,不图名利,对图书管理员岗位格外敬业,颇有燕赵古君子之风。我能遇到他,是靠戴逸先生。1981年我研究生刚刚毕业,戴逸先生领导的清史编委会刚 刚启动,我便参加了《清代人物传稿》下编的撰写与组织工作。编委林增平先生称我为“提调”,其实就是跑腿。为了充实人物传稿的内容,戴先生为我疏通路子, 到北京的一些藏有未刊史料的图书馆去“挖宝”,最有收获的当属北京图书馆善本室,还有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资料室。在那里我有幸遇到了耿来金,二十年过去 了,他抄录的未刊信稿,还有许多尚未启用。真是愧对故人!
 
  自1980年代以来,我所撰写的论文与著作,几乎都是凭着这些手抄本的史料。有的同行戏称我握有“秘密武器”。其实这些史料绝大部分藏身于 公共图书馆,只要肯下功夫,人人可以看到。只有极少数的史料来自私人图书馆。如翁同龢之五世孙翁万戈先生的莱溪居图书馆。那里收藏了翁心存父子所遗留的绝 大部分档案、书籍和字画。翁万戈先生最初听说我在哈佛大学访问。他通过其老友费正清找我,只说姓孔的;于是,费正清把他介绍到孔飞力那里,闹出了笑话。终 于从孔飞力那里,找到我的电话,真可谓主动热情地“送宝上门”。他十多次邀请我与内子到莱溪居抄书,我在他那里的确获得了不少宝藏。在莱溪居抄书,条件最 佳。居住在空气清新的原始森林里,丝毫听不到人间的喧嚣,溪水潺潺,绿叶满山;呼吸的空气,仿佛经过过滤似的,夹杂着浓浓的树木花草清香;就餐则是翁先生 夫妇,后来,翁太太仙逝了,则是翁先生自己,开车到十多公里以外的西餐馆。翁先生戏称:“这不是我请你们,是翁同龢。”我深知此话之含意。在莱溪居我看到 了《翁文恭公日记》的原始稿本,抄录了许多清末要人函札。
 
  我的手抄本,有大有小,规格不一,还有的是一张一张旧纸合订而成,更有的是装在纸袋子里,乱糟糟地排在书架上,很不起眼。但是读者诸君切不 可小瞧这些手抄本。它的内容可以帮助我写出一篇篇新意盎然的文稿,向已有的结论挑战。台湾“中央研究院”已故院士黄彰健先生功力深厚,海内交推。他的《戊 戌变法史研究》我是1980年代初才看到的,很受启迪,从中学到了前辈学者的考证技巧。可是,我也发现黄先生不少论断,与我的手抄本所记内容迥异。
 
  例如,黄先生认为谭嗣同临终前的《狱中题壁》诗不可信。他专门写了一篇《论今传谭嗣同狱中题壁诗曾经梁启超改易》,该文断言:“谭氏这首诗的真实可靠性是有问题的。”但是,没有想到,在我的手抄本里,却有刑部官员唐烜在戊戌八月的日记中记录了此事。唐氏写道:
 
  廿五日,晴,入署。……在署闻同司朱君云:谭逆嗣同被逮後,诗云:望门投宿怜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吾自横刀仰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前二 句,似有所指,盖谓其同党中有惧罪逃窜,或冀望外援者而言;末句当指其奴仆中,有与之同心者。然崛强鸷忍之慨,溢于廿八字中。相传谭某与林旭最为康逆所 重,预谋为亟,想非谬也。
 
  黄先生后来说:“由唐烜《留庵日钞》所记,可以证明‘去留肝胆两昆仑’确系谭诗原文,未经梁启超改易,可以修正拙说。”“他山之石,可以攻 玉。”近年来,我的手抄本增添了许多中日关系史的内容。2002年之后,我应日本学术振兴会和东京大学之邀,先后五次赴日。日本外务省等处的档案,如同磁 石一般强烈地吸引了我。在东京期间,我与内子,一有空闲,便从我们所居住的东京大学馆舍白金台,步行至六本木的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抄档案。我把国内所抄 内容与日档进行比较,产生了许多新认识。于是,我与村田雄二郎先生合作,一边教课,一边对这些日本档案进行研讨。村田是东京大学历史学教授,娴熟中国近代 思想史;又曾在北京大学留学,熟谙中文,能够把明治时期的古日语,一字一句地准确翻译成现代汉语,从而使我们的合作卓有成效,已有四本有关晚清中日关系史 的著作相继问世,解决了近代史上长期存在的不少疑难问题。诸如伍廷芳与日本外交官之密谈;刘学洵、庆宽赴日实行联倭杀康梁之策;孙中山在日活动及与刘学洵 关系;陈天华蹈海前不赞同革命党人的激进主张,而与杨度观点吻合;黄遵宪出任日本公使的任命并非由于维新派的推荐,而是日本方面主动邀请;严复的《国闻 报》与日本的关系等等。
 
  最近,在山东大学召开的义和团运动110周年学术讨论会上,我出示了一件抄录的清代档案:“庚子七月初一日至十九日召见单。”此单由军机章 京书写,记载慈禧与光绪所召见的官员名单。该单记载慈禧逃离京师之前的二十天里,至少有十六天召见奕劻,而且大多是与端郡王载漪同日召见。
 
  大凡懂得清史的人都知道,太后与皇帝召见,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义和团运动到今天已经110年了,大家都认为奕劻反对义和团。当年的义和 团在揭帖中说,庆亲王信了天主教,因此与义和团为敌;还有一位颇有头脑的官员,名叫李希圣,他是张百熙接管京师大学堂后最重要的助手。他亲身经历了京师义 和团事件,在辛丑条约签订的第二年,出版了一本《庚子国变记》,很受学界推重。李氏记载,荣禄曾劝慈禧别杀徐用仪等人:
 
  “祖宗时不轻杀大臣,今诛之太骤,罪不明。臣亦见奕劻,奕劻言不可。”太后曰:“奕劻喜与他人事耶?为我谢奕劻,行将及若矣!”旬日之内,连杀五大臣,诏辞忸怩,无左证。又欲杀奕劻……会城破而免。
 
  可见,自事件发生以来,学界大都认为在义和团高潮期间,奕劻与慈禧对团民看法尖锐对立,势同水火。然而,此次所发现的召见单一下子推倒了这 种传统说法。事实是,奕劻从戊戌维新到义和团前后,一直为慈禧出谋划策,言听计从。二人关系诡秘,其亲密程度,无人可比。当八国联军已经兵临北京城下,炮 火连天,风声鹤唳,慈禧几乎每天见奕劻与载漪,密商对策;相反,那位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军机首辅荣禄,“孤危愤切,一无可言”,受到了慈禧的冷落。以 至于慈禧决定西逃的重大决策,这位武卫军的统帅,居然全不知晓。列强攻占北京之后,荣禄逃往河北保定一带。他在给同旗之亲信密函中抱怨:“不图扈从诸人利 兄之出,竟不容赴晋朝天,中间留滞畿南,备尝艰楚。”
 
  上文“扈从诸人”,主要是指奕劻、载漪等慈禧之追随者。
 
  可见,紫禁城的高墙,割断了外界消息来源,迷雾重重,至今莫辨。即使是当年有些头脑的京官,亲身经历了这场风波,也搞不清楚清廷最高层人物 间的相互关系。难怪主持人在会议总结时评论:这件档案的发现,会引起晚清史研究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对整个晚清高层人物的关系,须重新洗牌。而这些重要观点 的最早产生,都是从我抄写档案的那一刻开始的。

  孔祥吉《南方周末》 2011-01-13

刘志琴:史书,当以真实示天下


    历史,是人类的行程,记录这一行程的是史书。凡是有人类、有文字的地方,就有史书的存在,因为人人都有一份历史的情怀,正如赤子来到世界都渴望认识自己的母亲一样,这代代相传的社会血脉,任何风浪都打不断,冲不垮,即使国破家亡,只要有人在,史书就会延续。在世界各国中,中国将史书的功能发挥到极致,成为传统文化中最有权威性的学问。

    写史者在上古犹如神人,与巫觋不分,上达天庭,下传天子,替天宣讲,芸芸众生敬史如敬神。最早的史书《尚书》,是为训诰誓命之词,被商王视为治国之宝典。至圣先师孔子,最先扬名于世的是一部史书《春秋》,别看他无权无势,落魄江湖,可这部书却能使“乱臣贼子惧”,史书胜似刀把子,震撼群臣。司马光把他主持的史书定名为《资治通鉴》,号称 “穷探治乱之迹,上助圣明之鉴”。明确指出,这是帝王将相的教科书。不论哪位君王有多么专权、跋扈,在史书面前都要乖乖低下头来阅读,领受史书的教诲。

    “史”是什么? 本是一种职务,《说文解字》释为“史,记事者也,从义持中。中,正也。”是各种事情的记录者,这一记录者可不同凡响,他必须从义持中,即以客观、公正,不偏不倚的态度,如实记录国家所发生的一切事件,大至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事务,小至皇帝的日常起居等等,大事小事无不由史官如实记录。因此在编年、纪传、本末,这三大体裁外又创造了逐年逐月逐日记载的实录如《明实录》、《清实录》,为后代留下详细、完备的史料,这在世界上也属独一份。

    史书肩负如此重任,无异是王朝存在的合法性依据,因此自古就有灭人国,必先灭人史的训诫。

    史书何以与国家兴亡命运相共? 这不得不追溯古代专制主义政体的中国特色。任何王朝若想长治久安,都不能没有内部矛盾的协调机制,协调的对象主要在于抑制疯狂增长的特权势力,保障法定权利不受侵犯,以维护政局的稳定。君不见,历代王朝的改革,从商鞅、王安石变法,到张居正新政,都从打击违法的豪强权贵起步。皇帝在中国虽然至高无上,但也要遵守必要的规范,对于昏君、暴君有所谓以天道谴君、以谏议诫君、以道义劝君等传统,虽然这是要求皇帝自律,效果有限,但毕竟是一种制约。尤其是对待士人的议政,虽是统治者也要有一定的宽容度,因此《左传》有“立谤政”的记载,《管子》有“啧室之议”,韩愈在《子产不毁乡校颂》中称赞子产对反对者持以:“ 其所善者,吾则行之;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这些都作为听取不同政见的优良政绩,受到后人的推崇。

    在限制君主滥用权力的举措中,最具有制度化的是史官制。帝王虽贵为天子,但所言所行,事事都要记录在案,给后代评点、参照。这一招可厉害,中国人重生也重死,更重视身后的评价,史书之功能正如刘知几《史通》所说:“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评价的依据就是史官的记载。

    这史官就设在帝王的身边,“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不论帝王是恶言还是良行,事事必录。因此有皇帝畏惧史官之例证,《古今说海?闻见杂录》记载这样一件事:“(宋)太祖尝弹雀于后园,有臣称有急事请见,太祖亟见之,具其所奏,乃常事耳。上怒,诘其故,对曰:‘臣以为尚急于弹雀。’上愈怒, 举扪柱斧柄撞其口,坠两齿。其人徐俯拾其齿置杯中。上骂曰:‘汝怀齿欲讼我耶? ’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上悦,赐金帛慰劳之。”宋太祖对诤臣何以前打而后赏? 说穿了,是怕史官记录,被后人议论。近代史所民国大事记主持人,也是老干部的姜克夫生前曾向他的朋友表示,不愿当官,就想写写历史,老报人顾执中对他的回答是,你这史官才是最大的官,毛泽东、蒋介石,都要在你的笔下点评。这真是一语中的,监督执政者自古以来就是史书不言自明的功能。

    史官都是朝廷的命官,写什么不写什么,难免不受权力的干预,因此史书不乏有涂抹、粉饰之处,这才有换代修史的传统,当代人不修当代史,让后代修史,以便把权力的干预降低到最低点,即便有这样的苦心,也难免有矫饰之处,为防范这一弊端最着力的是提倡史德,史德中最重要的是坚持历史的真实性,不因统治者的意志和个人的好恶而褒贬扬弃。梁启超说:“史家第一件道德,莫过于真实。”对历史的见解不妨见仁见智,但保持历史事实的真相是治史者必具的道德底线。史官是被朝廷任命的官员,听命于朝廷,为君主服务,但在信仰上可以从道不从君,道在君之上,不必事事遵循君主的指令,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因而对君命有所距离,为此有人不惜献身亡命,“从道不从君”这一儒家的优良传统,为史官的秉笔直书提供了道义的依据。文天祥的《正气歌》列举十多位民族英雄,有二位是史家,这就是“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前者是说齐国大臣崔抒杀了国君齐庄公,改立齐景公,自己为相,齐国太史因为写了“崔抒弑其君”而被杀,后继者太史的大弟不改记录又被杀,二弟再被杀,三弟仍坚持初衷,一家连杀三人,南史氏继续陈书“夏正月,崔抒弑君。”即使全家杀光也要如实记录,这前仆后继杀不完的史官,使得崔抒也不由得不胆寒,长叹一声,只能作罢。后者是指董狐在晋国一次流血政变中,不畏权势的胁迫,如实写下“赵盾弑其君”的事变,被孔子称为“书法不隐”之良史。秉笔直笔成为历代治史者的职业操守,所以史学虽为御用学术,却有一定的独立性,这独立性素来为社会公义所标榜,受到读书人的推崇,这是中国传统史学的荣耀。

    真实,对治史者来说是起码的操守,也是职业的信仰。历史是经验性的知识,这种知识是具体的,一次性的,过往而不复,每件史事和人物都是不可复制的,因而各有自己的特殊性,正如哲学家金岳霖在《知识论》中所说: “事实既是特殊的,它当然是不能重复的。”读者正是从历历个案的事实中判断历史发展中的是非得失,所以真实的魅力就在于它不可重复的历史价值。

    史学研究的对象是史实,它不需要借助中间环节,直接从史料出发,用史实进行思考,它要求可靠而不虚妄,清楚而不含混的记录,可这些记录都是过去时代的遗留,由于环境背景、个人和书写手段的局限,前人遗留的史料,并不能充分反映人情和事态的全貌,甚至有许多遗漏和讹误,史学研究要求解,更要求实,努力修复前人遗留的历史碎片,恢复它的本来面目。有的治史者往往用全部的心力和才智,在一字一句中竟委穷源,进行训诰、勘误和注释,所谓“语语核其指归,字字还其根据。”的考据学,就是为追求史料的真实性而发展的专门学科。

    从这里可以理解,皇帝害怕史书,人们信赖史书,追根究底,就在于它的真实性,这是后人无法改变,掷地有声的铁案,也是史书在社会上具有公信力的基础。所以有真实则史书存,无真实则史书亡,真实,是史书之灵魂,失去灵魂的史书是可怕的,我们不是没有这一教训。

    在当代人文学科中公信力下降最严重的当数历史书,史书失去读者的信赖是史学的一大悲剧,这是当代史学需要深刻反思的问题。改革开放以来,史学在人文社会科学中步履维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一句话,“解放了的哲学,繁荣的经济,活跃的文学,沉默的史学。”实际情况是,伤痕文学一马当先推动了人们对十年文革的反思;哲学界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吹响了思想解放的号角;经济学界阐明市场经济理论,推动计划经济的改革。史学较之文史哲三界,明显滞后。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天津一次会上有人提出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质疑,被告了黑状,遭受批评,其他可想而知,说是沉默的史学,正是少有作为的表现。

    史学的沉默是有原因的,因为它遭受破坏最严重,当社会从前现代向现代的转型中,文化也随之变迁,表现在新学科的引进和传统学科的吐故纳新,史学没有得到正常的发育,而在转型中走向畸途。举例说,文革初期大破四旧,烧古书,毁文物,史学工作者失去家园,专家学者被打倒,史学界一片凋零。曾几何时,批林批孔运动中,史学又成为最红火的学科,人人都批孔,人人读史书,各种古籍、史学读物层出不穷,出版数量之多,覆盖面之广,空前绝后,正常的社会,并不需要兴起全民学历史的高潮,这一繁荣是不正常的。

    几十年来在近代史中最为遗憾的缺失,就是不敢正视历史的真实,以南京大屠杀为例,至今是无人不哓,三十年多前有人说吗? 1958年版的中学历史教师手册,在大事年表中关于1937年只有“日军侵占上海,国民政府迁都重庆”,18年后1975年出版的《新编中国史》年表中关于1937年只有“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南京防御失败”,南京大屠杀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教学手册中只字不提,真相又在那里 ?一直到1979年承认国民党抗日了,这件事才浮出水面,现在又是建纪念馆,拉警笛,搞得热闹,从1949到1979历史被掩盖了30年,被误导了二代人,历史学家的良知何在? 又有谁来负这历史的责任,有人推断,这是想隐蹒国民党抗日的事实,因为承认南京大屠杀,就要承认南京保卫战,这恰恰是国民党领导的战争,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我们历史学家的悲哀,对民族救亡尚且如此,其他被掩盖的历史真相又有多少? 反映国共战争的电影《红日》把国民党将领张灵甫描写成丧家之犬,谁又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 大陆在改革开放前,有哪本史书敢写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战区的总司令是蒋介石? 国民党为抗日牺牲的高级将领有120 人? 在上个世纪大跃进之后的大饥荒,饿死3600多万人,这远远高于中国人抗日死亡人数的大劫难,有谁书写在案? 令史学家汗颜的是,第一个记录这一真相的不是史学家,而是新华社记者杨继绳。按理说,其责任不在史学家,而是强权的干预,使史学沦为政治的奴婢,然而面对刻意隐瞒的种种事实,历史学家又何以自处?

    根据清华大学CNKI工程数据库所记,1999年从各国重要期刊中统计有关史学及史学理论的论文有608篇,中国达201篇,占三分之一的份额,毫无疑问,中国在当代可谓史学大国,然而可疑的是真实性? 至今不断出现的某某历史要重写的呼吁,表明不讲真话的史书已不能取信于民! 人们常说当今有信仰危机,岂不知在信仰危机中,史学家是有责任的,不真实的史书留给人们的疑点是,已经过去的事尚不可信,何况正在发生的事? 当前最受欢迎的史学家如沈志华、杨奎松等人,究其所以,是因为他们坚持历史的真实性,以确凿的史实纠正了人云亦云的讹错,所以史书要在民众中重建公信力,必须说真话,这就是史学界要面对的现实。

    俄国的同行为中国史学界作出了榜样,由祖波夫主编,集40多名史学家,历时20多年写成的《二十世纪俄国史(1894-2007) 》出版不到一年再版多次。该书对苏联时期史书严重失实的地方一一加以纠正。以确实无疑的事实阐明,列宁是用德国政府给予的9吨黄金回国组织反政府活动,实际上充当了德国的代理人。曾被说成敌人造谣的“共妻”制,在十月革命初期确实存在。该书证实在革命后大量屠杀同胞的事实,在苏共特务头子捷尔任斯基塑像前,树了一个忏悔的牌子: “全世界无产者,原谅我吧!”2009 年祖波夫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说到斯大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度与希特勒有过合谋,因此该书把“伟大的卫国战争”的提法,改为“苏联——纳粹战争与俄罗斯”。

    推翻业已存在近百年的结论,重写这段历史,这种颠覆性,何尝不要经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非有大智大勇不能澄清真相,为了把真实历史公布于世,不惜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自断其臂,这就是当代史家秉笔直书的精神。

    这本书在俄国的出版引起轰动,而不是骚动,社会仍然有序地运转,改革稳步前进。事实证明,俄国史学界这一举措,重建了人们对史学的信任,显示了当局的智慧和勇气。

    史书,当以真实示天下,是中国的,也是世界通行的法则!

    刘志琴,《中国社会科学报》2013年3月28日

薄一波:回忆毛泽东同志二三事


  [导读]我就听过毛泽东同志介绍说:《水浒》要当作一部政治书看。梁山这支队伍,来自各个山头。他从这里引伸出我们领导革命也要从认识山头,承认山头,照顾山头,到消灭山头,克服山头主义。


  (一)

  毛泽东同志一生为革命笃志嗜学,博览群书,深刻领会,指导实践,给全党同志和全国各族人民树立了光辉的楷模,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许多同志都深深感到毛泽东同志的智慧和才能是过人的,这表现在许多方面。比如说,一些看来很平常的成语或格言,经他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加以解释、改造和发挥,从中发掘出深刻的哲理,就顿时增添了新的涵义和光泽。这使人们想起列宁在他的《哲学笔记》中摘引黑格尔的一段话:“——正象同一句格言,从年轻人(即使他对这句格言理解得完全正确)的口中说出来时,总是没有那种在饱经风霜的成年人的智慧中所具有的意义和广mào@①性,后者能够表达出这句格言所包含的内容的全部力量。”

  这方面的例子很多。例如愚公移山这个故事,我和许多同志一样早已听过读过,但不过是把它看作一句普通的寓言而已。当我听到毛泽东同志在党的“七大”闭幕词中,将这个古老的寓言加以提炼,引伸,才领会出它的深刻寓意。他以愚公的形象比喻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的高大形象,把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比作太行、王屋二山,激励大家团结起来为挖掉这两座大山奋斗到底。当年压在我们头上的大山早已被新时代的愚公推翻了,毛泽东同志发掘的这个古老寓言,今天仍然焕发着新的生命力,启示和鼓励我们把横在实现四化征途上的重重障碍一一推倒,缔造社会主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

  “实事求是”这句普通的成语,在中国已经用了近两千年。毛泽东同志对它作了新的解释:“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他用这句成语教育干部,应当从客观存在的实际情况出发,从中引出其固有的规律性,作为行动的向导。这句成语,经毛泽东同志赋予深刻的现实意义,几十年来一直成为指导我党工作的极其重要的原则。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重申和确定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正是以实事求是作为根本点的。

  毛泽东同志曾经借用孟子的话“心之官则思”,来启发大家要善于运用思想器官进行思索,养成分析的习惯,学会分析的方法。他还题了“多想”二字,同全党同志共勉。记得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面前摆着许多问题要去研究处理,毛泽东同志给大家出过一批题目,内政、外交各方面的都有,劝大家头脑里经常装着一些问题,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不断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找出答案。那时,在毛泽东同志带领下,全党同志“开动机器”,深思熟虑,在实践中使许多问题相继得到了正确的处理。我们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坚决批判“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确立了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指导方针,这同毛泽东同志反复强调的要“多想”、避免僵化和浮躁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正是由于违背正确的指导思想,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和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造成严重损失。记得在1959年4月党中央召开的上海会议之前,为了纠正已经察觉到的错误,毛泽东同志向全党连续发了四封《党内通信》,反对浮夸风等“左”的倾向;在上海会议上,又着重议论了多谋善断、留有余地等问题。毛泽东同志提出,希望大家看看《三国志》中的郭嘉传。郭嘉是三国时期的一位著名人物,最初在袁绍部下,但他认为袁绍“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后经荀yù@②推荐,成为曹操的重要谋臣,追随左右,策谋帷幄,协助曹操南征北战,擒吕布,破袁绍,北伐乌桓,功绩卓著。郭嘉中年夭折,曹操非常惋惜,称道他:“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郭嘉足智多谋,而曹操能够问计于郭嘉等谋臣,听取他们的意见,果断作出决策,这说明他是一个知人善用、多谋善断的人物。毛泽东同志介绍大家看郭嘉传,意思是希望各级领导干部做事要多谋。他说,多谋善断,这句话重点在“谋”字上。要多谋,少谋是不行的。要与各方面去商量,反对少谋武断。商量又少,又武断,那事情就办不好。谋是基础,只有多谋,才能善断。谋的目的就是为了断。他还说:要当机立断,不要优柔寡断。应当根据形势的变化来改变计划。反对党内一些不良倾向,也要当机立断。这在今天,对于我们指导各方面的工作,仍然有着深刻的启示。


  (二)

  毛泽东同志精心阅读马列的书,垂老不倦。他曾经建议把三十几部马列经典著作印成大字本,发给高级干部作为必读之书。他并且注重总结国际工人运动正反两方面的经验。这是大家都熟知的。在这同时,他还经常阅读中国的古书,而且很讲究读书里的学问,从来不是无所谓地去读,而是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同人民的事业联系起来,常常把书里可以借鉴的内容自然而贴切地运用于指导实践。

  他很喜欢读中国的史书,历史的知识很渊博。自己爱读二十四史,还鼓励一些同志去读这部史书,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去分析历史的经验教训,作为工作的借鉴。1965年,毛泽东同志曾向一些领导干部建议,读一读《后汉书》中的黄琼传、李固传。“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书中的这类话当时曾为不少同志引为箴规之言,今天仍然值得我们经常想一想。

  毛泽东同志也很喜欢看中国历史上的著名小说。我国的不少古典小说他曾读过多遍,十分熟悉,在讲话和文章里,时常引用这些小说里的主要人物、事件和典故,并且常常用独到的见解介绍给别人。我就听过毛泽东同志介绍说:《水浒》要当作一部政治书看。它描写的是北宋末年的社会情况。中央政府腐败,群众就一定会起来革命。当时农民聚义,群雄割据,占据了好多山头,如清风山、桃花山、二龙山等,最后汇集到梁山泊,建立了一支武装,抵抗官军。这支队伍,来自各个山头,但是统帅得好。他从这里引伸出我们领导革命也要从认识山头,承认山头,照顾山头,到消灭山头,克服山头主义。谈到《西游记》,毛泽东同志说,要看到他们有个坚强的信仰。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他们一起上西天去取经,虽然中途闹了点不团结,但是经过互相帮助,团结起来,终于克服了艰难险阻,战胜了妖魔鬼怪,到达了西天,取来了经,成了佛。这里主要讲的是不要怕有不同意见,不要怕有争论,只要朝着一个目标,团结一致,坚持奋斗,最后总是会成功的。对于《三国演义》,毛泽东同志评价很高。他对我说:看这本书,不但要看战争,看外交,而且要看组织。你们北方人——刘备、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组织了一个班子南下,到了四川,同“地方干部”一起建立了一个很好的根据地。他的意思是说,外来的干部一定要同地方的干部很好地团结在一起,才能做出一番事业。他还讲过,曹操下江南,东吴谁当统帅成了问题,结果找了个“青年团员”周瑜,29岁当了都督,大家不服,后来加以说服,还是由周瑜当,结果打了胜仗。他借这件事说明选拔干部,不能统统按资历,要按能力。毛泽东同志对《红楼梦》有浓厚的兴趣,讲过这是一部顶好的社会政治小说。他多次要大家读,说不是读故事,而是读历史,你要不读《红楼梦》,怎么知道什么叫封建社会呢?这部小说描写的是乾隆年间,清朝开始走下坡路,曹雪芹借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揭示了封建制度的腐朽。他在一次会上,还讲过《西厢记》中张生和惠明的一段故事:孙飞虎围着普救寺,张生要找人送信请他的朋友白马将军来解围,可是无人肯去,于是开群众会议,这时惠明挺身而出,把信送了去,搬了兵,解了围。毛泽东同志说,惠明见义勇为,勇敢胆大,是个坚定之人,希望中国多出点惠明。他还说过,红娘是个有名的人物。她是个青年,是个奴隶,为了成全别人,自己受拷打,不屈服,反过来把老夫人责备了一顿。你们说,究竟是红娘学问好,还是老夫人的学问好?他希望人们不要小看地位低的年轻人。

  毛泽东同志看戏也常常与众不同。比如看《打金枝》,他是从工作方法的角度去看的,说郭子仪的儿子同皇帝的女儿结亲以后,闹矛盾,郭子仪和皇帝各自批评了自己的孩子,解决得很好。这是说解决内部矛盾要各自多作自我批评。他还说过郭子仪这个人很有政治头脑,当时有人告郭有谋反之心,郭听到后就把自己的门第敞开,任人参观,“门户洞开”这个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看《打渔杀家》,毛泽东同志曾经对一位起义的原国民党将领讲,肖桂英一度动摇过,后来醒悟过来了,终于一起去复仇,这就好嘛!我把你比作肖桂英,肖桂英终于是革命了。这一席话,使那位朋友很感动。1957年,毛泽东同志在一次大会上,批评少数党员干部争地位、争薪水的不正之风时说:有个戏叫做《林冲夜奔》,那上面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们现在有些同志,他也是男儿,也许还有女儿。请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碰到评级这个机会。同志们,这个风也要整一下吧!我们大家回去劝他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是对的,伤心处是什么伤心处呢?就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危急存亡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可以弹几滴眼泪的。


  (三)

  毛泽东同志不但注意从历史和古典文学作品中吸取鉴戒,而且重视在现实的生活中倾听群众的呼声。只要是有利于革命的意见,他就积极采纳;做错了的事就改正。抗日战争时期,我在延安曾经多次听到和见到这种事情。1943年春天,我在延安见到毛泽东同志,他讲到反对张国焘路线的问题,说有一次听抗大汇报工作,他们谈到原四方面军的一个连队指导员问战士:到底毛泽东的学问大还是张国焘的学问大?有几个战士回答说:张国焘的学问大。汇报的同志主张整一下这几个战士。毛泽东同志说,我当时表示不能这样办,那几个战士说张国焘的学问大是有原因的,因为张国焘没有整过他们的“路线错误”,而我们却整了。张国焘的路线错误应当由他本人负责,不能责怪下面,不能反到四方面军的干部、战士头上去。因此立即决定只批张国焘的错误,不能批对张国焘路线错误本来就不应负责的四方面军干部,更不能去批战士。就这样,毛泽东同志从几个战士的不满中,发现并纠正了反张国焘路线的扩大化错误,团结了原四方面军的全体干部和战士。

  我还听毛泽东同志讲过这样一件事:1942年8月,一天,边区政府正在开征粮会议,天降暴雨,雷电交加,把参加会议的延川县县长击死。街上老百姓中就有人说怪话:雷公为什么不打死毛主席?保卫部门要追查讲这个话的人。可是毛泽东同志没有让追查,而是说要想想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引起反感。后来检查发现,陕北这么个不过一百三四十万人口的地方,一年就征收19万大担公粮。公粮征多了,人民负担太重,他们不满。于是,毛泽东同志提出不能再这样办了,决定把公粮减为16万大担,同时开展大生产运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减轻了群众的负担,受到群众的拥护。

  毛泽东同志敢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同时又善于团结自己队伍中犯了错误的人。1945年,党在延安召开“七大”时,他提议要把几位犯了严重错误的同志包括当时的王明,选进中央委员会。毛泽东同志说,他们的错误,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犯的,特别是中国的小资产阶级象一片汪洋大海,而中国还没有什么小资产阶级政党,他们之中革命的人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然也把他们的思想情绪带了进来,这是不足为怪的。现在经过整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已经把是非弄清楚了,就不应当太着重个人的责任。选举的那天,代表投票后,大会宣布:唱票时可以自由活动,可是毛泽东同志不走,坐在台上听唱票,一直等到票快唱完了,王明的票过了半数,他才放心地起身走了。后来他说,如果选不上,大家心中都会不安的。一人向隅,满座为之不欢。

  在毛泽东同志的主持下,“七大”开会前,六届七中全会作出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把党内的许多重大历史问题都正确地解决了,统一了全党的思想。“七大”开会时,毛泽东同志在《论联合政府》的政治报告中,提出的是新的伟大任务。党的“七大”制定了正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使全党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在这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之后不久,我们就赢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四年之后,又赢得了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创立了人民的新中国。从此,中国的历史进入了新的纪元。

  薄一波,人民日报  1981.12.26第2版


五四时著名反派陆宗舆和他的后人


  陆宗舆(1876-1941年),浙江海宁人,因五四运动中与曹汝霖、章宗祥一起被称为“卖国贼”,而成为近代中国大名鼎鼎的反派人物。

  近年来,有两条关于陆宗舆的小道消息颇引人关注:2009年,有消息称参加湖南卫视“快乐女声”江苏无锡籍选手陆霏霏是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第29代直系后人,网友则爆料陆霏霏实是“卖国贼”陆宗舆的曾孙女,而招致网友的各种吐槽;2010年,陆宗舆的孙女陆秀芬从天津回祖籍海宁,据当地网友披露,陆家后人期望为祖上摘除“卖国贼”的罪名,他们才有脸回归家乡。

  在陆宗舆十二个子女中,最引人关注的是陆静嫣(1905-1985)。据本人初步考证,陆静嫣与赵一荻、吴靖等人同为天津中西女中同学,终生闺蜜;1949年后,改名为陆静岩,曾为梅兰芳等名家改编京剧剧本。


  静园前身是乾园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记述,“1929年7月,我从日租界宫岛街的‘张园’,搬到协昌里的‘静园’。这是租的安福系政客陆宗舆的房子,原名‘乾园’,我给它改了名字,是含有一层含义的。”

  1919年6月10日,北洋政府迫于压力,免去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的职务。此后,三人退出政界,结局各自不同:曹汝霖发誓要做一个“在野”之民,自号“觉庵”,先后在天津、香港,日本、美国等地“隐居”,1966年病逝于美国底特律,留有一部回忆录《曹汝霖一生的回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原名《五四运动始末》);章宗祥下野后,长期避居于青岛,后隐居上海,曾在街边摆摊代写书信,1962年病逝于上海。

  “火烧赵家楼”之后,学生没有找到陆宗舆的住所,陆宗舆因此免受宅毁人伤的惊吓。不过,陆宗舆却遭到了江东父老开除“乡籍”的大辱:1919年6月13日,他的家乡浙江海宁盐官镇召开万人大会,通过公决将陆宗舆开除乡籍。

  陆宗舆下台后即到天津日租界作了寓公。按照小报上的说法,“陆宗舆携上二妾和家私细软,仓皇出逃,躲进天津日本租界地去了。”1921年,陆宗舆在天津日租界宫岛街(今鞍山道)斥巨资修建了一座3000多平方米的西方混合型庭院式住宅,取名“乾园”,含有“浩瀚乾坤、汇聚一园、人杰地灵、颐养千年”之意。1922年,陆家正式定居乾园。1925年,陆宗舆一度出任临时参政院参政。

  1929年7月9日,溥仪移居“乾园”,改名“静园”。溥仪从张园迁居静园的理由,说起来很可笑:“皇上”付不起房租了!据《曹汝霖一生之回忆》述:“居于日租界张园(张彪别墅),张竟索租金年五万元。住了一年余,遂购了陆闰生住宅。”按照曹汝霖的说法,乾园不是出租而是直接卖给了溥仪。此后,陆宗舆搬至附近的日租界石山街(今宁夏路)居住。

  关于陆宗舆,有三件事不妨一说:一是据其乡人介绍其母怀胎三年才生下陆宗舆(此说略微夸张),因此自号曰“卅六月生”,自小被视为神童;二是五四运动爆发前的1919年春,陆宗舆和美国专家在北京附近勘察、选址,确定在石景山东麓建设龙烟钢铁公司,即后来首钢的前身。陆被时人视为“经商奇才”,被免职后仍留任中华汇业银行总理,并继任龙烟煤矿和铁矿公司督办;三是1940年,任南京汪伪政府行政院顾问。这与近年来微博上盛传的三位“卖国贼”在日据时期均保住晚节,有出入。

  1925年夏,陆宗舆曾自印《陆闰生先生五十自述记》,由曾任代理国务总理的汪大燮(1860年-1929年)题签。汪大燮最“雷人”的“事迹”莫过于1914年任教育总长期间提出的废除“中医”之举:“余决意今后废去中医,不用中药。所请立案一节,难以照准。”这是近代中国第一次废中医之议。在抗议人士不断的请愿下,当时的北洋政府回应:“非有废弃中医之意”,事情算是不了了之。

  据1926年第5期《紫罗兰》杂志记,陆宗舆定居天津乾园后,潜心修道,道号“慧依”,又号  “福慧道人”,并于居所西部建堂,每月朔望开坛扶乩。而在五十自述结尾部分,陆宗舆有“得有津门三年之修养,觉多非于往日,希补过于将来,平生性行率急有智而迟,奢佚习为固常,爱欲未能戒断,此实我生最大之病”等沉痛自省之语。

  溥仪之后,静园的主人几经更换:1932年,静园成为日本驻华北特务机关总部;1948年,静园成为国民党天津警备总司令陈长捷私宅;1949年后,静园一度改为总工会办公地,曾任天津市委书记的黄火青曾在此居住;1966年后,静园先后成为市总工会职工宿舍和天津日报社职工工作和生活用房,当代著名作家孙犁曾在此居住多年。


  陆宗舆的儿女们

  据《陆宗舆后人下落揭秘》一文介绍:陆蕴玉是陆宗舆子女中最小的一个,1926年6月出生于天津乾园,至今仍然生活在天津。厚实的围墙,厚重的大门,绿树遮蔽下的跨院,一直留在她的记忆里。她依稀记得,哥哥姐姐牵着她的手嬉戏于亭子、假山、喷泉间的情景。

  陆宗舆妻妾较多,先后生育十二个儿女,最大的与最小的相差21岁:19岁时,陆宗舆迎娶表姐,谁知新婚三个月后表姐因病辞世;发妻死后一年,陆宗舆娶姓徐的大户人家的女儿(曾与秋瑾同学,卒于1913年),先后生下元诚、志诚二子和长女静嫣;后纳郑校诗(小名诗儿,后扶为正室,卒于1961年)为妾,生有宝诚、德诚、守诚、立诚四子和蕴徵、蕴珠、蕴娟、蕴玉四女;其后,又纳朱馥英为妾,生下小女敏嫣。朱因不堪妻妾争风和陆的冷落,在天津走进教堂,做了一名基督徒。

  1941年6月1日,陆宗舆病死于北平,临终前立下一个遗嘱:“不愿子孙为大官,但愿为国家之良材。”其后,陆宗舆的六男六女子女大多选择了平常人的生活方式。

  陆宗舆的长子陆元诚(1908-1993)生于沈阳,少时在天津等地读书,后留学伦敦。归国后,任天津河北法商学院经济系教授,1937年离津。1949年后,曾任华东国外贸易总公司出口处副经理,译著有英国米德著《世界和平之经济基础》、英国罗尔著《经济思想史》等。次子陆志诚早逝。三子陆利诚(1911-1999),又名陆仲宣,1945年与北洋政府陆军上将徐树铮的幼女徐兰结婚,1949年以后在外贸部出口局任职,曾任大英百科全书主编。

  陆宗舆的四子陆德诚(1914-1991),又名陆凯,毕业于天津平瓦大学,早年担任永利化工厂厂长,1949年后担任解放军总后勤部三五二七厂总工程师,曾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陆宗舆的六子陆立诚(1920-1995),又名陆可斋,抗战爆发后中断学业,参加八路军,后随志愿军赴朝作战。归国复员后,在天津运输公司任职。

  陆宗舆的五子陆守诚(1916-1997),就读于北洋大学,酷爱冰球等冰上运动,曾代表河北代表团(当时天津归河北省管辖)参加1935年1月在中南海举行的第十五届华北冰上运动会,陆守诚担任河北队守门员。在单循环比赛中,北平和河北先后击败哈尔滨队。在北平与河北队比赛中,河北队大举进攻,北平队伺机反击,“幸亏河北门将陆守诚扑救得法”,最终河北队以7:0的大比分狂胜北平队,堪称那个年代的京津“德比”。

  陆宗舆生有六个女儿,多在天津中西女中和南开女中读书,均受到良好的教育。陆静嫣为长女,生于1905年。最小的女儿陆蕴玉,1926年6月出生于天津乾园。1950年,陆琛与一名银行职员结婚,在静园附近的一栋小楼里生活了60多年。

  天津觉悟社的成员中有一位周恩来的远房亲戚,名陶尚钊,1916年由浙江绍兴考入南开学校读书。此人自幼席丰履厚,骄奢放纵,有文称陶曾与陆宗舆的女儿“谈恋爱”,因周恩来反对而与陆家大小姐断绝了往来,后赴法勤工俭学,成为与周恩来形影不离的密友,1922年因火灾丧生,年仅19岁。如果按照上文表述,陶尚钊与陆家女儿谈恋爱,很可能是与陆家的大小姐陆静嫣。1919年时,陶只有16岁,陆只有14岁,即使在那个年代也属于早恋了。


  陆静嫣成了陆静岩

  1981年,陆静嫣曾作《俚句寄怀赵绮霞四妹》词:“花开花谢春复秋,绿鬓已白头。沪滨惆怅斟别酒,京华联诀交游。留侧影,底事不回眸?匆匆去,半世纪,留下一段离愁。行看柳梢儿青,樱桃又红透,可还记得天涯友?知否,几度梦里话旧!山山水水思绪悠悠。凭好风心事递妆楼,俚句为君寿。”

  陆静嫣与赵一荻(又名赵绮霞,即赵四小姐)、吴靖(吴调卿的孙女)、朱洛筠(朱启钤家六小姐)、李兰云(财政总长李思浩家二小姐)等人同为天津中西女中同学,后来成为终生相好的闺蜜。

  当时的陆静嫣像赵四一样楚楚动人,引人关注。据后来赵四小姐嫂子的吴靖回忆,开学第一天,学校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看,那是陆姑娘!”赵一荻顺着吴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一位隐在花丛中的标致女孩,刚才大家围在一起唱国歌的时候,她最动感情,大眼睛里闪着泪花。由此,性格内向、不喜欢出风头的陆静嫣与赵四等人相识,成为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

  1927年4月9日,陆静嫣与徐子权在天津国民饭店举行婚礼。此时,陆家仍住在乾园。据1927年4月16日《北洋画报》“徐陆结婚誌盛”报道:“礼堂设于本埠法租界国民饭店。是日店门高扎五彩牌楼,交悬中法国旗各一,不知者以为开中法联欢会矣。”据报纸报道,出席的嘉宾多为当时的租界名流及其眷属,是以门禁森严,“必须投刺登录,加缀红花,然后得入。”

  陆静嫣的婚礼为中西新旧混搭样式,花轿为马车式,仪仗则用旧式婚俗中的“回避”、“肃静”等复古銮仗。据当时媒体报道,新人于下午1时半抵饭店,伴娘(即“女傧相”)率六七个小傧相乘马车相随。虽然媒体上没有明确报道,想来吴靖等闺蜜均盛装出席,报称“女傧相皆一时之秀,服装异常时髦”,“观者有时装大会之感烟。”下午2时,正式举行婚礼(由此可见,关于天津下午举行婚礼的习俗非自今日始),证婚人为专程从北京赶来的福寿双全的“全科人”孙老爷子主持(据称此老专门为外交界的家庭证婚)。因为陆宗舆信仰扶乩之术,礼堂正中悬挂“父母只以家族为怀原非包办,男女同秉天地之德自要平权”、“门第旧金张却扇幸逢艳阳月,神仙新眷属吹箫应往大罗天”等谐趣对联。当夜闹洞房时,陆宗舆和女婿徐子权昆曲唱和,甚是热闹。而当北洋画报的记者拍照时,徐子权竟然扭过脸去,“不肯以面目示人”,也算是婚礼上的一个小插曲。

  徐子权(1905-1968)是昆曲名家徐凌云的二公子。当时徐家在上海康定路有一处面积18亩的宅邸,时有雅集之聚。徐家与陆家一样也是海宁人氏,生于上海。与陆静嫣结婚后,曾在东北军、北洋政府、航联保险公司及祖传实业中任职。在此期间,徐子权与梅兰芳、程砚秋、俞振飞及“传字辈”艺人均有交往,徐氏编、导、演、作曲皆能。1956年,徐子权应江苏省戏曲训练班之聘任教师。1960年,调江苏省苏昆剧团,“文革”中辞世。

  1949年以后,不仅陆静嫣改了名字,陆家的很多后人也改了名字。据陆家后人陆美京介绍,她的爷爷、陆宗舆的长孙原名陆启仁,后来改名为陆福荪,1949年后参军入伍,后成为飞行教员,现居长春。陆家最小的女儿陆蕴玉改名陆琛。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陆静嫣成了戏剧大师背后的隐身人,她的名字也改成了陆静岩。1958年冬,与袁韵宜女士合作改编豫剧《穆桂英挂帅》,为梅兰芳先生国庆十周年献礼剧目;1960年,为当时留在北京的上海越剧院编写剧本《小忽雷》,由范瑞娟、傅全香演出;1965年,在音乐家郑律成的邀请下,编写了歌剧《红楼梦》,由焦菊隐最后审稿,由电影演员谢芳朗诵。

  《陆宗舆后人下落揭秘》一文称“陆静嫣逝于1967年”,有误。1985年,陆静嫣与李兰云、吴靖合写了一篇《怀念在台湾的四妹赵一荻》的文章,恢复了本名。这一年,陆静嫣80岁。

  徐凤文,新金融观察报 2013-05-27



再谈中共领袖向忠发之死

  对向忠发的被捕,人们都没有争议。争议的是向忠发被捕后是否叛变和他是否被国民党当局枪决。对这两个问题,笔者已在《向忠发之死不是谜》一文中作了论述,仍觉言犹未尽,故再略作补充。

  向忠发被捕后,受审时坐的是“电椅”还是“椅子”?

  对向忠发的被捕和受刑,《陈文》引用了叶永烈《出没风波里》一书中关于张纪恩被捕情况的叙述。作者写道:“据张纪恩说,当时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他看了一张向忠发坐电椅受刑的照片,意思是警告张不要步向忠发后尘。”于是断定“这张照片,就是解开历史谜团的密钥。”“如果向忠发在这26个小时内,是拒不供出国民党很需要的东西,那么,国民党特务机关对付向忠发的,就必然是刑讯室‘待遇’:施以严厉酷刑,拷打逼供。对此,前述那张向忠发受电刑的照片情况,就是铁证。”由此推测:“时年已52岁、并不年轻了的向忠发,会不会暴毙于国民党特务机关逼供的惨烈酷刑之下?”

  《陈文》说,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张纪恩看的是一张“向忠发坐电椅受刑”的照片,意指向忠发受到刑讯逼供,有可能在国民党特务机关施予的“惨烈酷刑之下” 暴毙。

  我不敢说这种可能性绝对没有,但是这只能是主观上的猜测而已。到目前为止,此说不仅缺乏有力的证据支撑,而且有些明显的疑点无法排除。如《陈文》说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张纪恩看了一张“向忠发坐电椅受刑的照片”。但是,《出没风波里》一书中关于照片问题是这样说的:“张纪恩作为‘政治犯’,由国民党上海军法会审处主持审讯。首席法官叫姜怀素。他在审问时把封面上写着‘赤匪向忠发’的案卷拿到张纪恩面前,匆匆地翻了一下给张纪恩看。那案卷的第一页,贴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向忠发被捕后坐在椅子上受审的向忠发照片,另一张是向忠发被枪决后血肉模糊的身体。”

  请注意,《陈文》说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张纪恩看的是一张“向忠发坐电椅受刑的照片”,而《出没风波里》却说军法处的审问者给张纪恩看的是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向忠发被捕后坐在椅子上受审的向忠发照片”。“电椅”与“椅子”的的含义区别极大:“电椅”是刑讯逼供、有时是执行死刑的刑具,而“椅子”则是“一种有靠背、有的还有扶手的坐具”。 向忠发被捕后受审,如果他是“坐在椅子上受审”,应该说还是比较文明的。不能说他受到了刑讯逼供,更没有理由猜测他“暴毙于国民党特务机关逼供的惨烈酷刑之下”。

  在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国民党军法处的审问者给张纪恩看的是两张照片,《陈文》只说第一张,而且把普通坐具的“椅子”说成是刑讯逼供的“电椅”。第二张照片上的内容“是向忠发被枪决后血肉模糊的身体。”这句话明确说明了向忠发是被枪决的,否定了向忠发“暴毙”于敌人“酷刑之下”的可能。《陈文》对第二张照片却完全回避,只字未提。

  被捕的中共党人出狱并非都是没有暴露身份

  《陈文》说“关向应、余昌生等几名中共活动家,向忠发被捕前,均已化名被关押在国民党龙华监狱内了,而向忠发也都知道。但向忠发的被捕,却并没有暴露这些人,没有影响他们处境的恶化,而且他们不久后均被保释,安全出狱了。张纪恩、张月霞的情况也是这样”。

  在党的历史上,被捕的中共党人出狱并非都是没有暴露身份,暴露了真实身份后出狱的例子很多,如1921年10月4日,当选中共中央局书记仅2个多月的陈独秀在上海渔阳里2号寓所被法租界巡捕拘捕,他当时填了个假名“王坦甫”应付。哪知因前来陈独秀寓所拜访的上海法院院长楮辅成和《民国日报》副刊主编邵力子也被带到巡捕房。楮辅成一见陈独秀便问:“仲甫,怎么回事,到你家就被带到这里来了?”于是陈独秀的身份暴露。在北京的胡适闻讯后即打电话给访欧刚回来的蔡元培,请他设法营救。张太雷、李达拟写电报请孙中山营救。孙中山给法租界领事发了个电报,要求释放陈独秀。国民党友人张继和共产国际代表马林也伸出援手。10月26日,巡捕房罚洋100元结案,将陈独秀释放。

  这样的事情陈独秀还有一次:1922年8月9日,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铭德里2号新寓所被巡捕和督察员黄金荣拘捕。胡适获悉后首先给外交总长顾维钧写信,又找蔡元培,请他们约见法使,营救陈独秀。8月18日,法租界公堂宣判处罚陈独秀大洋400元,取保释放。当陈独秀出狱回到家中时,见专程赶到上海参与营救他的李大钊已在家中等候。“南陈北李”相见甚欢,李大钊笑着说:“你是真的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了。”

  再如1929年8月24日,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张际春等人在上海新闸路经远里12号中央军委秘书白鑫的住处开军委会议时,由于白鑫叛变告密,下午4时许,彭湃等5人被拘捕。当局害怕夜长梦多,30日便将彭杨颜邢4人屠杀于上海龙华,唯独张际春一人幸免。

  张际春何许人也?在中共党内有两个张际春,都是湖南人,一位是宜章人张际春,1900年12.月生,1926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长征到达延安后曾担任过红军大学政治部主任。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中共西南局组织部长兼纪监委书记、农村工作部部长、西南局第二书记,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国务院文教办公室主任等职;1968年9月12日被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迫害致死,1979年中共中央为其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这里所说的不是宜章人张际春,而是醴陵人张际春。这位张际春,1904年生,1922年由毛泽东、夏曦介绍加入共产党。1924年春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1926年9月被中共派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1929年春回国,留在上海,任中共中央军事部委员兼江苏省军委委员、1929年任上海总工会纠察队副总指挥。8月24日与与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5人同时被捕。

  国民党当然知道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和张际春的身份,为什么毫不留情地将彭杨颜邢4人处决,唯独对张际春网开一面呢?

  人所共知,蒋介石曾任黄埔军校校长,他对黄埔军校毕业的学生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据曾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秘书的曾扩情说:“约在1929年8月的时候,上海警察局破获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几处,逮捕了黄埔第一期同学张际春及其他共产党员彭湃等多人,蒋介石想借此瓦解当共产党员的黄埔同学,特派我到上海警察局,将张际春同学保释出来,其余如彭湃等多人一律由上海警备司令熊式辉枪决了。”

  1931年冬,张际春获释,被派任中央军校政训处中校政治教官。1933年4月病逝于重庆。

  被捕的中共党人出狱,有多种多样的背景和原因,向忠发被捕后,一些中共党人的出狱主要是由于他们顽强、机智的斗争和党组织的全力营救等多种原因而取得的,不能据此认定和归功于向忠发没有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

  周恩来对彭湃等烈士与对向忠发迥然不同的态度

  彭湃等四人于1929年8月30日英勇就义。当时,彭湃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共江苏省委常委、军委书记。仅过十多天,周恩来就于9月14日写了《彭杨颜邢四同志被敌人捕杀经过》一文,并在1930年8月30日彭湃等牺牲一周年时发表在中共中央机关报《红旗日报》上。1980年6月,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又把此文编入《周恩来选集》之中。周恩来在这篇文章中对彭湃等人被捕的经过、在狱中的坚贞不屈和顽强斗争以及他们四人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情景都作了详细、真切的记述。文中写道:彭杨颜邢四同志“唱着国际歌,呼着口号出了狱门,引得一般士兵及狱犯都痛哭失声,甚至看守所员都为之掩面。”“有一狱犯特杀鸡一只望空致祭,可见其感动之诚!四同志死时特留下内衣三件作为纪念,成为最后的遗物!”周恩来在文章最后高呼:“工农兵士劳苦群众们!革命先锋战士们!烈士的革命精神不死!我们的奋斗不绝!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前进!努力地前进!直进到革命的最后胜利!”

  而向忠发不仅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主席(总书记)、中共中央军事部书记,而且在上海与周恩来等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周恩来在彭湃等四人英勇就义后,很快就撰文纪念,号召大家化悲痛为力量,“踏着烈士的血迹前进!前进!努力地前进!直进到革命的最后胜利!”如果向忠发被捕后没有叛变,乃至坚贞不屈,慷慨就义,那么,作为当时的重要知情人、党中央领导人之一的周恩来对同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向忠发之死,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他一定会以党中央领导成员和重要知情人的身份撰写文章,为党中央总书记向忠发的英勇牺牲写下光辉的一笔,追念烈士的大无畏革命精神,激励全党同仇敌忾,继续奋斗。然而,由于向忠发的叛变,所以,周恩来不仅没有像对待彭湃等四人那样满怀深情地记述他们被捕的经过和壮烈的就义,反而义愤填膺地怒斥向忠发“他的节操还不如一个妓女!”

  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对向忠发之死当时都是保持沉默

  中共中央总书记向忠发被捕叛变和被处决是件大事,当时全国许多报刊都将这件大事作为头号新闻予以报道,如果向忠发是坚贞不屈,慷慨就义的,中共中央绝对要强烈抗议国民党的反动暴行,要号召全党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奋斗,其声势和规格必然很高,一定会超过对彭湃等烈士的纪念。然而,当时不仅中共中央对向忠发之死保持沉默,连一手把向忠发提拔到中共中央总书记高位上的共产国际也是保持沉默。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作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的向忠发被捕叛变和迅即被处决,确实不好说什么,只好沉默。从这个不言而喻的侧面也可以加深对向忠发之死的理解和判断。

  毛泽东和周恩来等人对向忠发之死及其评价是一致的

  曾有人说:“毛泽东在文革初追问周恩来,向忠发叛徒故事才得以流传。”好像毛泽东根本不了解向忠发的被捕和被杀情况似的,是在周恩来述说之后,“向忠发叛徒故事才得以流传”的。特别是“追问”二字,明显含有毛泽东对周恩来在向忠发问题上的不满。这种说法是不符合事实的。

  作为向忠发被捕叛变的重要知情人,周恩来在有关场合发表自己的看法是必然的,正常的,但他在什么时候跟毛泽东谈过此事则不得而知。那么单就所谓“毛泽东在文革初追问周恩来”而言,周恩来是在“文革初”的什么时间回答毛泽东“追问”的呢?据散木《向忠发被捕之后》一文披露:“1967年5月19日,周恩来在给毛泽东的信中提及向忠发叛变一事:‘1931年6月,向忠发被捕后叛变,(又被)处死,有两处机关(遭到)破坏。”然而,早在一年多前的1966年6月10日,毛泽东在杭州会见越南领导人胡志明谈论中共党史问题时,就明确发表了他对向忠发的评价,他不仅说“几朝都是叛变。陈独秀叛变了,瞿秋白被捕后写了自首书。向忠发(实际上是李立三路线)被捕之后,给敌人带路抓人;敌人把人抓完后,把他也杀了,相当蠢。”而且还说:“在十年中遇到三次‘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第一次是瞿秋白;第二次是李立三、向忠发;第三次是王明。”“陈独秀,一九二一年到一九二七年,共七年的时间;后来他跑了,跑到托派那里去了。第二朝瞿秋白,他是‘左’的,只搞了三,四个月。我刚才说的把我赶出政治局,有人造谣说我被开除出党,当了民主人士,也是这个时候。笫三朝,李立三、向忠发,搞了几个月,‘左’得很,要打大城市。第四朝是王明”。这充分说明,并非周恩来在“文革初”回答毛泽东的“追问”之后,“向忠发叛徒故事才得以流传”的,早在此之前,毛泽东就对外宾胡志明发表了对向忠发被捕叛变和“‘左’得很”的评价,与周恩来的观点是一致的。

  总之,向忠发的被捕叛变和被国民党当局处决的证据多多。如说向忠发被捕后没有叛变和不是被国民党当局处决的,作为猜测可以,如要正式认定,必须有新的、确凿的证据才行,否则是难以成立的。

  彭劲秀,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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