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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永遠的葉石濤文學

2008/12/25 06:00

一生奉獻給台灣文學的小說家葉石濤。(文學台灣基金會/提供)

◎彭瑞金

葉石濤於1970年在高雄縣甲圍國小留影。(文學台灣基金會/提供)

編輯室報告

一生為台灣文學打拚奮鬥的耆老葉石濤於本月11日辭世,他生前始終書寫不輟,為文字奉獻精力,除了小說創作,更身兼評論家與台灣文學史家。12月28日上午10時,葉老的告別式與追悼會將於高雄市立殯儀館景行廳舉行,本刊邀請學者彭瑞金以精準的觀點,爬梳葉老一生堅毅而有夢的身影。下週一則刊出學者應鳳凰剖析葉老如何以他手中的筆,創下多樣「台灣第一」。

今年4月底,整理編輯完二十巨冊的《葉石濤全集》出版,舉辦新書發表時,雖然刻意安排在高雄榮民總醫院舉行,葉老的病情已不容他從八樓病房到一樓,參與盛會,接受大家的道賀。之後,雖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是意識清楚地,知道全集出版了,也看到了,卻始終無法親自翻閱,除了交代寄贈一些文友之外,實在無法確知他對自己一生奉獻文學、所得的果,是否完全滿意。但我確知,葉老一生於台灣文學,只在意大的——台灣文學的整體願景,從不計較個人的文學位置。也許正因為這種寄文學於大地的作家情懷,讓葉老的文學能常伴台灣文學,台灣文學走到哪裡,葉石濤文學也將走到哪裡。

「葉石濤文學」初發於四○年代初,始建於六○年代中葉。初發階段的葉石濤,或許只是充滿浪漫情懷的、熱愛文藝的少年,沒有負擔、沒有十字架,卻在戰後吃到了白色恐怖的虧。經歷動亂又動盪的四○至五○年代的熱血文學青年,哪個不抱淑世獻身的熱忱?葉老二十七歲時,因向人借書充實自己,「陷身」白色恐怖的囹圄。入獄加上出獄後為生活掙扎,耗去他十多年的歲月。值得注目敬禮的是,他好不容易、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才從白色恐怖對政治犯和前政治犯的禁錮及附加懲罰中,找回正式教員的工作,又立刻提槍站在台灣文學戰鬥的最前線。

1951年9月,葉老被保密局逮捕,時任台南市永福國小教師。後以知匪不報罪名判刑五年,入獄三年後假釋,以前政治犯身分重返社會幾乎找不到工作,經歷偏遠鄉村的代課教員數年後,始取得正式教員資格。之後,結婚生子,直到1965年始復出文壇。發表小說之外,更以有意為台灣文學發言的評論健筆突出文壇。是年冬天,在《文星》雜誌發表的〈台灣的鄉土文學〉一文,可以說是葉老一切台灣文學論述的起點和礎石,也是他因入獄及出獄謀生沉潛十四年後,重出江湖的自我作家定位的宣言。

一個有使命感的台灣作家

〈台灣的鄉土文學〉一文,在台灣文學發展史上的重要性,已經有非常多的討論,也可以說早有定評,卻罕見有人從那個年代那個特殊的文學發言條件,談論一位像葉老這樣的身分敏感的前政治犯作家,發表這樣一篇論述的道德勇氣。也許葉老一輩子的文學事工,文學論述的廣為人知,遠遠超過他的小說,他的作家身分的認定也難免受到影響,演講、受訪的議題,論述也多於小說創作。評論或文學史家的自我認定,使得他幾乎沒有和人打過筆仗,他比別人更理解評論需要的寬容和多元。唯一的例外是,有人指他的文學是老弱文學,他真的感到忿忿不平,但也保持一貫地不自我辯解,只以〈忠告〉和〈螞蟻哲學〉兩篇短文,以黑色幽默化解心頭的怒氣。

記得那是因為葉老在七○年代、繼〈台灣的鄉土文學〉揭示的文學扎根鄉土主張之後,進一步宣揚,台灣文學應該以台灣為中心寫作,台灣作家應該具有根深蒂固的台灣意識,而發表了〈台灣鄉土文學史導論〉一文之後,引發了鄉土文學論戰,也是日後的統獨論爭的焦點。有人可能是根據這兩階段的論爭,葉老沒有挺身而出加入戰陣,說他老了、怕事了,也可能是認為葉老為台灣文學揭示的反帝、反封建和批判寫實主張,是老舊的主張,不夠新潮,據以說他老弱。我和葉老相交三十多年,身為評論家,面對不同意見的詰責,他總是一笑置之,但說他是老弱文學,他真的受到打擊了。他生氣地說,再也不想寫評論了,也勸我以後別再寫了。他傷心,覺得受到侮辱了,但不是為了自己的「聲譽」受損,而是覺得台灣文學受到了自命不凡的「革命家」的扭曲。六○年代,葉老石破天驚的台灣文學發言,表達的是一個盡責有使命感的台灣作家,奮不顧身地言所當言。在那篇文章中,明白表示,所謂「台灣的鄉土文學史」,就是本省籍作家及其作品構成的文學史,並且自成體系、自為傳統。這樣的言論,在〈戒嚴法〉健在的白色恐怖統治下,是非常可能被視為台獨或附匪入罪的,何況葉老還是有經驗的政治犯。年輕時背上政治犯「罪名」,吃了多少苦才重返正常生活的軌道,此時,肯定記憶猶新。即使當了小學教員是為了養家餬口,生活也有許多其他的選擇,文學並不是那個時候的葉老的唯一選項。選擇可能把自己置身不可知的人生險境,為了文學,為了台灣文學的勇毅和決心,他毅然站出來。在年輕一輩只知自我膨脹,不惜踏著前人頭頂前進的「革命」行徑,葉老告訴我,那是台灣文學的悲哀。

忠實執行自己的文學史觀

平心而論,葉老在七○年代的台灣文學台灣意識論,是空前絕後、震古鑠今的台灣文學讜論。所冒的言論風險之大,比六○年代有過之而無不及。〈台灣鄉土文學史導論〉一文發表時,葉老的台灣文學史觀的建構,推向另一個更為明確的境界,台灣文學的定義趨於周延、明確,包融性則更大。畢竟十多個年頭過去,整個台灣的情勢都變了,島上仍然不乏抱持候鳥心態的流亡作家,這也是葉老論文中擔心的,台灣文學沒有了台灣意識,將成為某種文學的流亡文學的原因。不過,正常心智的思維,大概不會有人相信1977年的台灣,有台灣以外的國族想像。葉老沒有直接挑戰某些人不實際的國族想像,只誠懇地呼籲,所有居住在台灣土地上的作家,參照七○年代覺醒的非洲文學一樣,攜手建立不受語言、膚色制約的,由台灣人本身寫的、立足台灣的土地上寫的,反映台灣人精神層面和心理層面的台灣人共同經驗的作品。

呼籲雖係針對流亡心態的作家,不過已經從六○年代的省籍作家消極設限,明顯轉由作家自己決定,把是否繼續流亡,還是停止流亡,創作認同立足的大地,落實現實生活的文學,由作家自己決定。葉老此時此境,已建立了截然不同於六○年代的台灣文學史觀,他的文學態度是開放的,也是包融的。從導論發表到《台灣文學史綱》完成,又過了十年,以1987年出版的《史綱》言,大體上都忠實地執行自己七○年代所建立的史觀。

無端受了閒氣的葉老,並沒有因為這些文學身外物放下他的筆,相反地激勵了他加速完成台灣文學史的心願。我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葉老,才是他做為台灣作家的真實面貌。1965年,他發表〈台灣的鄉土文學〉時,固然是想在被反共文學徹底覆蓋的土地上,努力讓台灣文學這顆埋藏的種子冒出芽來,讓這顆屬於台灣大地卻被長期埋藏的種子活起來,卻不能不針對文學的本質,提出討論與批判,「鄉土文學」的鄉土,被具體詮釋為台灣新文學裡的反帝國主義、反封建的非現代性,以及強調了寫實主義的批判性。試問哪一項不是針對五○年代以來的在台灣的文學的「異象」、「怪狀」而發?我認為葉老的文學勇者影像,在於他一生持之以恆的追求。這一切固然都是真正具有崇高作家魂的作家言之所當言、行之所當行。不過,以葉老所走過的不正常也不平常的年代,言所當言、行所當行都是得靠義行、勇志。

一生一世對台灣文學呵護

九○年代,葉老以《一個台灣老朽作家的五○年代》的黑色幽默,說自己的人生故事時,已經完全沒有怒氣了。老朽云云,純屬諷刺。刺了誰,刺不刺人,並不重要,但它告訴世人,台灣作家走過五○年代,沒有一絲僥倖。葉石濤文學依然壯盛的八○年代初,有人以葉老一代的台灣作家是註定被犧生的一代,意謂他們為台灣文學做牛、做馬、做肥料,流汗耕耘、犧牲奉獻,都是徒然,最多也只是留給下一代收割的喜悅。漫說這些功利的想法嚴重褻瀆了葉老獻身文學的無所欲、無所求,恐怕也徹底暴露了這些文學革命者對文學的無知。葉老對台灣文學的勇志,不是賭徒的孤注一擲;輸了只是虛耗光陰,贏了名利雙收。葉老一生為台灣文學的幾番搏命演出,爭的是台灣文學在台灣的公道和正當,不是個人名利,也不是文學史的位置。所有的文學發言,都只為台灣文學想,不是為自己想。也許這樣的評論家及文學史家的直言,不討人喜歡還常常不被諒解,葉老並不計較。我想,葉老一輩子也沒有想過、沒有想到的是,他一生一世對台灣文學的呵護,已緊密地把「葉石濤文學」和「台灣文學」結合在一起了,有台灣文學存在,就有葉石濤文學的存在,這是葉老一些對台灣文學的不爭、不棄有以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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