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撂地”——郭全宝
旧社会的相声艺人,由于不能登大雅之堂,大都从撂“地摊”开始自己的艺术生涯。在天津撂地的叫“明地”,北京叫“明场”。比如当时北京的天桥吧,很多艺人都集中在那儿。有练把式的,摔跤的,变戏法的,拉洋片的等,不分寒暑,十分热闹。一个艺人想立住脚,首先,得抓得住观众,自己的活头儿必须要瓷实。其次,还得学会要钱。那时候叫另打钱。每说完一段相声该打钱了,你必须看准什么人能要,什么人不能要。遇到好心人,往你端得笸箩里仍俩钱儿。遇到不该要的,你伸出笸箩要了,就可能挨打被揍。如果碰上一个成心找茬的地痞,那就算你倒霉了。你要钱,他回你一句:“你认识我不认识?”你要说:“认识。”“啪!”一个耳刮子:“认识我还找我要钱?这不成心寒碜我嘛!”你要说:“不认识。”“啪!”也是一个耳刮子:“不认识!?今天老子就让你认识认识。明儿个别干了,给我滚!”一个钱儿没给,还给轰了。当然,大凡撂过地,在实践中摔打过来的艺人,而今在舞台上都说的比较好。这也是功夫不亏有心人,日积月累,磨练出的基本功。
听说老前辈朱绍文(艺名穷不怕),当初也曾在北京东华门一带撂地划锅作艺(俗称平地抠饼)。场子没板凳,只是在地上用白石砂划一圆圈来代替场子。说之前,用白砂石撒字(又称“戳朵儿”)用以招人。朱绍文能一手撒出双笔字,字撒得漂亮、洒脱。当时经常撒的字有“日进斗金”、“黄金万两”等。撒出的字还要有个画面。如“日进斗金”,把“进”字撒成船形,“斗”字撒成拱斗形。“黄金万两”,把“万两”二字勾连一起,取财源不断的意思。
此外,在太庙(现工人文化宫)筒子河城墙根底下,也有人划锅说相声。说完一两段相声,再换个地方接着说。
大多数相声艺人都有固定场地作艺。这些固定的明地或明场,自然也有好、坏之别。好、坏地关系着艺人的收入。其实真正影响艺人收入的,在当时是意想不到的“飞来祸”。如有的地痞突然差人递过帖子,说要搭桌(指地痞把头等组织演员去唱堂会,而收入的钱归地痞所有),你不去就可能踢了饭碗。平时,更是要受这帮人的窝囊气。
除此以外,艺人的收入还得拿出一部分给管场地的地主(他们出板凳、桌子、夏天用的布棚等,平时还要负责供演员茶水,下一天的账)。一天的收入由地主和艺人分账,一般是二五、七五开,也有二八开和三七开的。
当时明地作艺,如何摆凳子、表演相声呢?整个场子摆成一个长方形。左右各摆三路凳,迎面是两路凳。后座(指桌子后面)有两路凳。相声艺人甲乙对脸表演。有时内容需要,还可以坐在一起表演。迎面和左右两边是观众,后凳上坐的是同行同伙儿,不向他们另打钱。趁着人家上正地的没来,先说一会儿;来了,马上让给人家,这叫上早儿(也叫坐板凳头儿)。像这样的,挣了钱给地主分点儿就行了。
过去在北京撂地的艺人,记得天桥有焦德海、刘德智、于俊波、尹凤歧(艺名尹傻子)、郭启儒等。学徒的有张振奎等。在西单商场撂地的有高德明、高德光、高德亮兄弟仨,徐德贵、张傻子、朱阔泉(艺名大面包)等。在东安市场撂地的有赵霭如、冯乐福、罗荣寿、常宝臣、聂文治等。还有到庙会作艺的。一九四三年我才十三岁。就常去土地庙、花市、白塔寺、护国寺和隆福寺庙会了。庙会的情景和天桥差不多,但有一样可取,当时在庙会说相声可以让女的听。天桥就不是这样。在庙会撂地的还有孙宝才(艺名大狗熊)、王长友、赵玉贵、孙兴海(艺名小狗熊)等。
在天津撂地的主要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河北鸟市,撂地的有杨少奎、班德贵、马三立、冯立铎、刘奎珍等,还有两个女的,刘玉凤和花银霞。
另一个是南市。撂地的有尹寿山(艺名尹傻子)、阎笑儒(艺名阎麻子)、马四立、耿宝林、朱相臣、史文翰等,女的还有个于佑福。
边边沿沿的场子还有谦德庄,撂地的有马桂园等,东有武奎海、耿亚林等,三角地有张宝如等。
除相声的发源地京、津两地外,类似撂地的,如济南南岗子,艺人有田茂堂、黄家立等;沈阳北市场,艺人有白银耳、小地梨等;南京的夫子庙,艺人有刘宝瑞、高笑林等;徐州的金谷里市场,艺人有王元臣、夏万福等。
今天,撂地作艺早已成为历史陈迹。相声艺人走上了舞台,受到党和人民的爱护,生活、收入稳定。今昔对比,真犹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不叫人感慨万千呢!
郭全宝口述
武冀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