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週報

民進黨主席施明德:未來台灣會有大浪

面對未來北高市長、省長、總統…等一連串重要的選舉,民進黨黨主席施明德,如何看民進黨執政的機曾與台灣的未來?又如何評估他的對手李登輝和國民黨?

施明德-民進黨-李登輝-國民黨-選舉-天下雜誌 圖片來源:戴重芳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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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身為民進黨主席,未來兩年民進黨主要發展方向有那些?

 答:我擔任民進黨黨主席期間,希望做到三件事:第一個是黨的改造,包括黨務、黨中央、地方。第二個是發展以福利國家為主軸的公共政策,希望做得比以前精緻。最後一個是逐漸形成黨的影子內閣。

 大家談到政策,就會問民進黨的影子內閣在那?我也不相信我一上任,黨的影子內閣就會出現,但是我會朝推動影子內閣的雛形而努力。

 問:民進黨內派系會不會變成改革障礙?

 答:現在派系的問題不像以前那麼嚴重。以前是美麗島、非美麗島或泛新潮流,兩邊對峙時,會看到鬥爭得很厲害。現在民進黨有所謂新潮流、美麗島、福利國、正義連線、台獨聯盟,派系多以後,會找到平衡。

 這不是我的創見。梅特涅提出兩邊恐怖均衡,但兩邊平衡是最不穩定的平衡,季辛吉時,他提倡多角平衡。三隻腳、四隻腳的椅子總比兩隻腳的椅子穩定。

 民進黨很自然就發展出這樣多派系的關係。如果只有美麗島、新潮流,每天都會對上,,現在就不敢捉對廝殺。大家總是會想,我們兩個殺了以後,別人會不會漁翁得利。這樣協調文化就會出來。多樣化了,派系問題對民進黨已經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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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對李總統發表「身為台灣人的悲哀」,你有什麼看法?

 答:我發現李登輝先生越離開權力中心,越接近真理;越靠近權力中心,越迷失自我;他使用台語或日語時,越能表達他自己的心聲,當他使用北京話時,經常處於不知所云的狀態。這不只是他說身為台灣人的悲哀,也包括他在中南美洲講的要在生前政權移轉,甚至在南非自我期許要成為台灣的戴克拉克這些話。這些話都很淺顯的,本來,他就該在生前把權力*轉的,這些都是最起碼的民主政治ABC嘛!

 問:你也覺得身為台灣人這麼悲哀?

 答:回顧整個台灣四百年歷史,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小時候看到美軍轟炸台灣,然後是戰後二二八、白色恐怖,不過還好,因為我已經可以從這種悲哀的情境中解脫自己,特別是像我這樣一個人,我也不會為所謂台灣人的悲哀去自怨自艾,認知是一回事,把認知轉換成自怨自艾,我認為是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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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台灣人有這麼悲慘的歷史,我曾和外國友人談中南美洲人的歷史。他們也覺得很悲哀,西班牙人來,在美國門羅主義下,美國扶持的一個個獨裁政權、不斷上演,直到今天他們也還有種族問題。

 問:很多政治人物都在闡釋台灣人民的角色,你與他們有什麼不同?

 答:如果只是希望台灣人有一天在政治上是其他地區人民的壓迫者,或經濟上的剝削者,我基本上不同意。我比較希望的是,中國人常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包括我個人也是從這樣走過來。即使在很多場合,我不希望謾罵別人,也不會想報復踐踏過我的人,我認為不必要,因為如果這樣子永無了結。當年審判我的軍法官,我見到他時還很高興道賀他「恭喜你升了少將」。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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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你在監牢二十餘年,怎麼超越那種憤恨?

 答:我二十五年半的牢獄生沽中,第一階段我把它定名為「以苦難武裝自己,以堅定回應壓力」、每大關在牢,看各種書,歷史、社會科學,對我影饗尤其深的是湯恩比的「歷史研究」,這段時間是充滿陽剛氣。第二階段時,雖然有絕食、有灌食,但是心情已經走過前一階段,那就是不願意把痛苦寫在臉上,不願意把苦難穿在身上,我照鏡子就發現我的臉型都變了,人家說比照我的相片,坐牢前與坐牢後不一樣,以為找是被張溫鷹醫師整容,我說不是,你看我眼睛小小的,眉毛倒垂、嘴后薄薄的,個別看起來還是一樣,但是整體看起來就是不一樣,那就是相隨心轉,你心中有愛有恨有欲望,有什麼都會寫在臉上,你的整個臉部肌肉都會傳達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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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這個階段,整個心境都不一樣。我真的不恨了,反而要愛人,要敬神,要做人權工作者。我大概是一個夠資格談什麼是苦難的人。承受苦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反而是抗拒誘惑比較困難,當權位名利來的時候,你有選擇的空間,才有內心掙扎。苦難來的時候由不得你,你非得全力以赴。某些理想我一定要堅持去追求,我也知道在堅持理想的現實中,可能要付出什麼,也知道在理想的實踐當中,可能會遇到什麼。

 譬如說今天我們主張老人年金,主張建立福利國家。兩年多前我在民進黨中央一次重要會議中就提出來。我說:「我們要追求執政,但是執政不是要滿足我們個人的權位,我們要問我們執政後到底要給台灣什麼新的東西,或把台灣帶到那個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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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實踐這個目標,我自己參選立法委員,希望創建台灣福利國,以前國民黨不講福利政策,現在也講。我們在台灣追求的很多目標最初都被視為大逆不道,人民也認為不可能,但是黨禁、報禁、萬年國會等,一系列民主化的努力,一件一件在台灣社會實施,雖然時間拖長,雖然付出相當代價,但是我們畢竟走過來了。

很多問題要檢討

 問:你主張福利措施,你不擔心企業界因為增加成本而反彈嗎?

 答:我想企業界只看到浮面的。像國民年金制度,從開始就業時付出多少保險,到你退休時可以得到什麼。如果我們整個社會安全體系建立的話,資本家一樣受惠,可以減少很多目前看到的困擾,像工作意願問題、治安問題、老人安養問題,都會在這個制度中逐漸解決。

 問:但是我們也看到很多歐洲國家,社會福利變成財政問題?

 答:沒有錯。我不是一個堅持一種理論放諸四海皆準的人,這個制度可能實施幾十年後,另一個新的社會條件、經濟條件又有改變,可能那時,你又要調整到一個新的制度。

 問:但是企業界還是有很多選擇,他可以到海外設廠,對台灣的影饗可能更大?

 答:企業外移是在福利政策開始提倡呼籲之前就開始了。問題在台灣內*的社會發展、經濟結構已經潛藏著讓企業外流的因素,如土地太貴、工人工作意願不高等。

 問:但是以老人年金為例,要把一個理念變成政策,民進黨在做法上似乎還不夠圓熟?

 答:不論發五千、三千或者發幾個月,這都是大原則下的小差異,最後會調整出正確合理的數字。推行一個理念,當中有許多困難,我一點也不天真,包括國民黨的阻擾、內部意見的差異,這都很正常。不過,對我而言這些都不是大問題,一個領導者應該要思考大格局的問題。

 其實,國民黨不要高興得太早。民進黨即使是在一個縣市面只能發三個月、兩千元,等到真正發的時候,國民黨執政的縣市沒有,民進黨的縣市有,那些老先生老太太會怎麼想?國民黨不要以為這樣子,就可以丟民進黨的臉,看民進黨出醜。

 社會安全體系是全面的,很多問題都要檢討。像外交,現在講中華民國在台灣,這是十幾年前我在法庭上講的話。李登輝要加入聯合國,我們民進黨也同意,但是我們認為,現在已經過了只能做不能說的階段,你應該明白表示台灣是一個主權國家,否則人家怎麼會承認你加入聯合國。民進黨更主張廢除大陸軍主義,從金馬撤軍,加強海空軍武器,大陸軍主義是為了要攻擊,我們既然是防禦性國防,養那麼多陸軍幹什麼?如果我們這麼做,國防預算會減少很多,海空軍力量反而增強很多。

對北京不天真

 問:民進黨在外交、軍事上的主張,前提應該是中共不對台灣動武吧?

 答:北京政府現在對台灣最大的武器是什麼?不是海空軍的力量,是心理的威脅。心理威脅是不打的時候才有用,真正打了就沒有用,你怕他也沒有用。就像我拳頭伸出來打你,你躲著說不要打我,一旦拳頭打出去,你要不要防衛自己?你的手是不是要伸出來?

 在歷史上,那一個國家是靠著向敵人求饒,得以存活?以色列今天能夠活下來,難道是向阿拉伯國家求饒?兩萬六千平方公里土地、三百萬人口的以色列,要面對二億人口的阿拉伯民族,而且陸地被包圍,他怎麼存活下來?他會羨慕我們台灣有那麼好的地理位置。對北京我一點也不天真,非常務實。

 問:台灣怎麼走?宣布台灣獨立?

 答:宣布台灣獨立也太多餘。畢竟四十年來,台灣海峽兩岸各有兩個完整

的國際法人。宣布台灣獨立的方式有很多種,加入聯合國也是宣布台灣是一個獨立國家的方式之一。宣布台灣的主權只在台、澎、金馬也是一種方法。如果大家真的覺得台灣獨立這四個字太刺耳,我們有很多的方式讓大家不刺耳。

 問:未來有一連串重要選舉,你認為民進黨有機會執政嗎?

 答:我不是一個立即執政論者,前面提到的目標都沒有立即執政。我認為必需先做好一些事情、黨的形象才能提升,才能真正在執政後對台灣有貢獻。

 這我倒願意評估兩黨領袖基本條件的趨勢。現在的國民黨領導層、除李登輝以外,都是六十歲上下的人,我們的年齡差距在十歲左右,甚至不到,但是際遇卻有所不同。國民黨領導者都有漂亮的文憑、完整的經歷、由官僚體制上來,都是曉得那些官場禮儀、滿臉紅光、手掌細細嫩嫩,衣服剪裁合身、遣詞用字官味十足,但是你會發現,他們都是溫室的花朵,像飼料場的肉雞。

 民進黨的領導階層不是在牢邊度過十年、二十年,就是在台灣街頭風吹、日曬、雨淋,要不然就是在海外唱黃昏的故鄉,我們那種韌性、耐性和爆破力都是國民黨領導者不能比的。我們可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持續幾個月,兩者差別在選舉對決時就較量出來——那種領袖氣質,那種面對風霜,那種要經過大風大浪考驗的特質。未來台灣會有大浪,這些溫室的花朵、這些飼料場的肉雞,能夠承擔嗎?能夠奔騰在整個台灣歷史洪流上面嗎?

政治人物的責任  

問:去年底縣市長選舉完時,你說了一句很重的話,你說台灣現在是「人民麻木,高官無恥」,現在還是一樣感覺嗎?

 答:還是一樣。在一個國家,一個弊案發生的話,政府馬上就會垮台。台灣發生五個、十個弊案,沒有關係,那些官頂多換一個職務或休息幾年,就又出來。這些人都不負政治責任,很無恥。人民看到政府發生一個弊案沒關係,兩個弊案也沒關係,照樣投票給他。要不然看到五百元、一千元就投了。

 那時候,我真是有感而發,現在也沒有改變。像這次議長、副議長的選舉就是這樣子。

 問:你怎麼看台灣?

 答:我不認為那一個民族,會比另一個民族更優秀。你把黑人送到白人的教育環境,從小訓練,黑人會和白人一樣聰明。把白人送到黃種人的社會成長,他最後一樣會染上黃種人的社會習性。我不認為那一個民族特別優秀,這是很狂妄的希特勒提倡的。

 戰前的台灣人很勤勞、節儉,或者有海洋民族的奮發精紳。但是經過四十年後,這些良好的習性已經換上髒亂、貪婪、沒有公德心、沒有信心。這些是習性,而不是本性。

 我坐牢前、坐牢後,體會最深的就是台灣缺乏一個相互關懷的文化。坐牢前,那時台灣還相當農業化,親情、愛情、友情、人情這些軟性的東西,還相當支配你的行為準則。但是當我們走進工商社會後,功利主義快速抬頭,人人為了自己的安危、生存,都來不及顧慮到這些東西,所以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變得很利益化、很現實,再加上大家族崩潰,沒有人成為你的避風港,所以你住在高樓大廈,人與人住的空間雖然越壓縮,但是彼此的心靈卻越疏離,所以歸根究柢地講,如果談文化,我們應該可以展現到環保、教育、生活上面。

 做為一個政治人物或反對黨的領袖,我知道怎樣堅守政治道德,怎樣面對政治上的誘惑、我可以被檢驗。同樣的道理,對於一般人也可以適用,不要怕困難、折磨,要在人生價值中做決定,不要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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