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 Hype】別把自己太當一回事，鳳小岳：「如果沒有好奇心，你要怎麼進步？」

「我很喜歡欣賞樹木被風吹拂的樣子，可以看好久，」鳳小岳露出暖男燦笑，並望向窗外綠葉成蔭的景致，手指著不同層次的葉片，他說，這是平時的娛樂。「它會帶給我平靜，心中會開始源源不絕的滋生出快樂的感覺。」或許意識到自己講得太超脫世俗，他哇了一聲，開玩笑講出：「阿彌陀佛。」這面的鳳小岳，肯定與你原先的想像略有不同。

拍攝開始前輾轉得知，現場有意外的賓客，原來是鳳小岳的家人，正當大夥兒在二樓忙進忙出，他們則是在一樓游泳池畔愜意的度過美好午後。「今天真的難得，我長大的地方離這邊不遠，所以對這條路很熟悉。」一問之下，才曉得我們何其有幸，遇上這百年難得的機會。迎來休息時間，只見鳳小岳默默地拎著午餐走下樓，前往泳池邊陪伴家人，眼前的幸福畫面不禁令工作團隊嘴角上揚。

前陣子他帶著家人回威爾斯一趟，除了探望老家親屬外，也趁著兒子開學前夕，一同展開公路旅行，順便讓自己沉澱放個暑假。「我很想講一些聽起來更厲害的事情，但其實就是出去玩（笑），也算是重新認識英國。大家都覺得我是英國人，可是回去以後我發現⋯⋯我好台喔！」他進一步舉例，有時聽到像法比歐等人暢聊來台的文化衝擊都不以為意，邏輯思維已經完全本土化了。

為什麼要把表演看得那麼嚴肅？

《華燈初上》裡的江瀚，一路從渣男到洗白，許多觀眾入戲得深，上一秒看他在感情關係中周旋恨之入骨、下一秒為他的死打抱不平，忘記現實生活中的他其實是寵妻魔人。鳳小岳賦予江翰靈魂，憑藉此角獲得廣大關注，媒體也不乏形容其事業再登高峰，他不諱言自己幸運，遇見一個他相對容易發揮且適合的角色：「拍攝《華燈》給了我很多啟發，」至於被角色定型這事，他倒是輕鬆看待，「因為我演的經典角色還滿多的，而且我是第一代小鮮肉欸，小鮮肉是從我開始的。」自豪卻不自大，「我還是希望可以大量的工作，提供給我的觀眾在生活上所需的陪伴，其實不管是什麼，我都願意提供給他們。」

對表演的執著顯而易見，即使出道十六年，每部作品詮釋的角色深植人心，他卻不輕易滿足，反而認為這門專業，還有更多好玩有趣的點等待他探索。「如果沒有好奇心的話，我們要怎麼進步呢？」隨著歷練昇華，他早已不再是當年《九降風》的阿彥或《艋舺》的志龍，2020 年低調成立「台北邁斯納表演工作室」，便是不斷開發自身極限的證明。

「疫情這兩年我覺得是修煉時期，我也抓緊機會，開設表演班、讓自己去上課。今年六月把兩年的課程都念完了，收獲真的非常多，如果要用幾句簡單的話來形容自己的成長或是蛻變，我認為我只是更熟悉表演。」他雲淡風輕的道出體悟，與其說習得了多少高深技巧，不如說心態上的轉變來得更深刻。「我把眼界拉開，去更了解自己，允許自己去欣賞自己，表現好的時候就去讚賞；現在不把演戲看成這麼莊重的事情，我希望它不要有那麼多的儀式感。」

誇獎言詞入耳，他會謙虛的說多虧老天賞飯吃，有趣的是，他明白自己並非完人：「其實我是一個非常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以前很多經驗是只要一忘形，就會非常快速的有現世報。」任誰也沒想到，螢光幕前與世無爭的鳳小岳會有這番言論。20 歲的時候，無形間賦予自己莫大壓力，每場表現都想要像奧斯卡影帝丹尼爾戴路易斯（Daniel Day-Lewis）一樣，神情宛若憂鬱小生般，正值青春年華的鳳小岳為賦新詞強說愁。硬裝出一個形象，既不健康又沒有幫助到表演，他告訴我，那只是藝術家給自己的枷鎖罷了：「我也算是藝術世家出身，所以以前會覺得對藝術需要有個責任和使命，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滿腔熱血的入行，將自己擺在最高處位置，雖然沒有經歷大起大落，但看見演藝圈出現運氣好卻沒有兼具才華的人會感到憤怒。無名的怒火無處宣洩，最後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方向。

消化憤怒的過程

「你當演員，是要為了自己的執著在自嗨？還是想要讓大家看到？」他拋出問句，也為當初年少輕狂的自己做出結論：「在成長的過程中，大家會遇到很多沒有辦法控制的事情，那些痛苦帶給你的，讓你變得消極，對自己沒有信心自信、不肯去愛自己，可是你沒辦法先愛自己的話，你要怎麼去愛這個世界跟愛別人呢？」話鋒一轉，他突然反問我，「這是我最近的心境，是不是很老人？」

「我現在覺得，至少在我自己所經歷過的魚池裡面，是很自由，而且很開心的狀態，我還是很努力，可我不會揹著十字架往前走，讓它變成一個罪孽。」多虧無情的疫情，促使鳳小岳慢慢地梳理一路走來的感受，他笑得含蓄，說有時候傻一點也不是件壞事。拍攝時的他，時而與攝影師互相交流口袋名單裡的音樂人，時而隨著播放的音樂搖擺哼歌，好似保有男孩的純真，那股沉著自在的魅力讓我們看得著迷。

正式與江翰道別後，鳳小岳參與客串的新作《台北女子圖鑑》即將上線，在劇中飾演「霸道總裁系男友」劉東賦，熟悉的人設，他一心想著怎麼做到好玩而非照本宣科：「大家滿常會找我演總裁類型的角色，我不想演一樣，加上因為客串嘛，把自己最好的狀態帶到現場之餘，我覺得就輕鬆出發。」刻板印象的總裁，講話具有威嚴感且霸氣、總看起來心事重重，這次透過他的視角詮釋，反而是帶了一些孩子氣。

「劉東賦的路線，比較像是我常常會遇到所謂的『海歸老闆』，一輩子都住在美國、家境非常好，又沒有吃過什麼苦。」有覺得特別挑戰嗎？「我很想要講一些像是我為了這個角色揣摩了什麼，但⋯⋯我可以老實跟你說，這部戲就是來玩的。」傻笑後，又馬上追問：「我是不是不該這樣子講？畢竟是年度大戲，我竟然帶著這種心態去分享。」不難發現鳳小岳經常以詼諧口吻調侃自己，一如他非常喜愛的電影《殺手沒有假期》，敘事幽默卻又不失較真那面，如果可以，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以此形式游刃有餘的呈現作品。

「演員當然孤獨，可是要做什麼事情真的都是自己的選擇。我最近在讀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書，講到那些所謂比較負面、平常不太願意去接觸的情感，當呈現出來的時候你還是在享受它的，要不然不會花那麼多時間跟它相處，代表你很在乎這件事情。」言談中，在在凸顯他向來不是個安逸的人，擇善而固執，說是挑戰自我極限也好，不喜歡一成不變也罷，就算路途荊棘滿地，仍是滿心喜悅。

無論如何，你都會有自己的觀眾

除了演員身分，眾所皆知他還是位斜槓音樂人，受到披頭四啟發，一頭栽入搖滾的宇宙，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的持續發表作品，但與生俱來的才華與舞台魅力，絲毫沒讓鋒芒隱形。「我覺得歌手也是一個角色，」他說，相比拍戲需要黃金線交叉構成可能性，做音樂更直覺更純粹，也可以比較任性。「音樂創作上，每個人會尊重彼此任性，因為那是讓大家快樂的泉源。如果我在做音樂的話，我是一直在消化自己的憤怒，所以可以看得出來，我做很多音樂是因為我心情很好。」

「我可能目標設得太高，變得說我什麼都沒進展，但現在我開始做了！」他接著無奈的自白：「我喜歡的東西總是不流行，像我很喜歡九零的搖滾樂，但現在嘻哈當道，搖滾就是⋯⋯嘖，有點死了呀！」用字直率，見我點頭如搗蒜，他繼續說，「你看像 Foo Fighters 好了，他們不是真的頹廢風，是把它變得很流行的樣子。現在幾天不洗澡、唱歌唱走音、吉他彈很歪，反而比較小眾，其實這世代很多元，不管如何都會有你自己的觀眾，還是把事情看開一點吧。」他思考一陣，也許不曉得該如何完整闡述那些體悟：「我不知道耶，等我出完專輯，搞不好大家會說：小岳，你都不搖滾。」

短短不到一小時的訪談，鳳小岳多次提及自己欣賞的對象，舉凡愛爾蘭編劇馬丁·麥多納（Martin McDonagh）、冰島音樂天后碧玉（Björk）、搖滾女王聖玟森（St. Vincent），從戲劇跨足音樂、甚至文學，他們既是偶像也是嚮往的存在。和鳳小岳聊天，彷彿閱讀一本厚重的書籍，那不是賣弄，而是在他身上可以挖掘到不同領域的深厚底蘊，十分耐人尋味。

家庭背景影響至深，不但讓思考保持活躍，也間接培養出佛系的處事態度，圓融且充滿智慧。「我父母都是藝術追求者，從小在他們身上學到很多很多，特別是我媽，青少年時期我的房間牆壁，就是貼著媽媽寫的『空即是空』（笑）」回溯兒時記憶，當同齡小孩盯著卡通或漫畫不放，他映入眼簾的則是《道德經》、《菜根譚》或《老殘遊記》等書籍，這也是為什麼他提到自己的物慾著重在精神層面：「我們來到人世間，其實不是追求快樂，而是要追求平靜。」他希望透過自己的社群平台，讓更多人認識媽媽，雖然沒有特別說明原因，但光是每逢二十四節氣，向大眾分享「母親傳來的節氣叮嚀」即可嗅出端倪，是想把那份溫暖和影響力擴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