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真正的接班人:胡漢民(上)

孫文真正的接班人:胡漢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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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因為反蔣,在蔣介石版本的歷史教科書中,胡漢民被邊緣化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次要人物;因為反共,在共產黨的歷史敘事中,胡漢民被形容為面目猙獰的反革命。其實,在民國元老中,就多才多藝而言,頗具美國國父們百科全書式特質的,當推胡漢民。

抱道獨能堅,險阻半生完大命;

救亡空有願,歸來萬里負初心。——胡漢民生前自評

胡漢民是反對孫文「三大政策」的國民黨右派領袖

儘管黃埔軍校的畢業生並非戰無不勝的軍官,但蔣介石一生命運的轉折點確實是被孫文任命為黃埔軍校校長。由此,他因掌握軍權而後來居上,在孫文死後國民黨的權力鬥爭中成為勝出者。反之,最早追隨孫文的國民黨元老胡漢民和汪精衛,都成為蔣介石的手下敗將。

汪精衛因為後來與日本合作而身敗名裂。同樣因為反蔣,在蔣介石版本的歷史教科書中,胡漢民被邊緣化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次要人物;因為反共,在共產黨的歷史敘事中,胡漢民被形容為面目猙獰的反革命。其實,在民國元老中,就多才多藝而言,頗具美國國父們百科全書式特質的,當推胡漢民。胡漢民是詩人、報人、政論家、哲學家,也是民國四大書法家之一(譚延闓精於楷書、于右任精於行書、吳稚暉精於篆書、胡漢民精於隸書)。胡漢民長期擔任孫文的幕僚長,長於運籌帷幄,也精通財政,主管革命黨人的度支部門不差分毫。

然而,與《大憲章》以來的普通法傳統和宗教改革以來的清教徒信仰所孕育的美國國父們不同,胡漢民和民國元老們生長於大清帝國和中華的「混迷」的最後階段,半截子的儒家教育,半截子的近代西方社會進化論思想,使得他們建立的中華民國「先天不足,後天失調」,他們本人也都成為悲劇性人物。

孫文生前對胡漢民有極高的評價:「胡漢民先生為人,兄弟知之最深,昔與同謀革命事業已七、八年,其學問道德均所深信,不獨廣東難得其人,即他省亦所罕見也。跡其平生之大力量、大才幹,不獨可勝都督之任,即位以總統,亦綽綽有餘。……余與漢民論事,往往多所爭持,然余從漢民者十之八、九,漢民必須從余者十之一、二。」胡漢民雖然有當總統的才能,卻一輩子未能攀上最高領導人的寶座。

一九一二年元旦,孫文任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大總統,胡漢民出任總統府秘書長。章太炎說:「臨時政府成立以來,憲法未定,內閣既不設總理,總統府秘書官長,用真宰相矣。」胡漢民本人在回憶錄中也如是說:

余治總統府文書,大小悉必過目。四方有求於先生,必先見之,忙勞仿佛在粵時。余與先生同寢室,每夜余必舉日間所施行重要事件以告。其未遽行者,必陳其所以,常計事至於通宵達旦。

當時,胡漢民被人稱為「第二總統」,但畢竟是「一人之下」。而且,孫文只當了短短四個月「臨時」大總統,胡漢民也只當了四個月總統府秘書長。

儘管被孫文倚為左膀右臂,但在此後幾個重要的歷史轉折關頭,胡漢民與孫文的立場屢屢南轅北轍。南北和談期間,胡漢民力主孫文「讓位」給袁世凱,此立場在黨內頗受非議。胡漢民在回憶錄中辯解說,孫文辭職、南京臨時政府結束乃是當時大勢所趨和人心所向。以軍事而論,湖北已經與袁世凱達成妥協,南京不可能單獨對抗北洋。南京軍隊號稱有十七個師,但僅有粵、浙兩軍具備戰鬥力,其餘都是烏合之眾。粵軍不滿萬人,與張勛部相持於徐州;浙軍將領,素來反對陸軍部長黃興。「當時黨人對於軍隊,不知如法國革命及蘇俄革命時所用之方法,能破壞之於敵人之手,而不能運用之於本黨主義之下。」後來,孫文倉促反袁,果然一敗塗地。

其次,軍餉更成問題。千萬之公債,雖在參議院獲得通過,卻並未得到可應急的一分錢。財政部籌劃向俄國借債千萬,卻被參議院否決。又向日本商人借款五百萬,卻被匯豐銀行抵制而不能成交。

第三,民眾以為清室退位,天下事大定,對於「民國共和」並無了解,民眾心理皆傾向於和平談判,不願再受戰爭之荼毒。

一九一三年三月,「宋教仁案」爆發,孫文倡議藉此起兵討袁。胡漢民時任廣東都督,掌管富庶的廣東省,是國民黨人中少有的地方實權派,卻反對孫文武力解決的做法,主張法律解決。孫中山電促廣東獨立,胡「以時機未至拒之」,大概胡對宋案真相心知肚明,不願充當孫文的炮灰。

「二次革命」失敗後,胡漢民亦流亡日本,在東京創辦《民國》雜誌。他在發刊詞中提出「改造國民性」問題,早於魯迅。胡漢民認為,近代一般國民的心理弱點是「保守而具惰性」,易為野心家所利用。為救濟國民的惰性,「必須急圖民智、民德、民力的進步,務使國民對於錮蔽民智、敗壞民德、摧毀民力者,知有所擇而不致惘從。」一九二一年春節,胡漢民在自家門口貼出一對春聯:「文明新世界,獨立大精神。」前一句是對新社會的期望,後一句反映了他對獨立人格的追求——可是,在獨裁成癮的孫文面前,胡漢民的獨立的空間有限。

一九二一年五月五日,孫文在廣州自任「非常大總統」,胡漢民出任大本營總參議(幕僚長)。一天,孫文來到胡漢民的辦公室,順手打開一個公事箱,發現裡面有好幾份自己簽發的手令,胡擅自扣留,未予發出。孫文大聲斥責說:「你竟然敢擅自扣發我的手令!」

胡漢民凝神傾聽,待孫停下來後,開口問:「先生還有其他的話要說嗎?」

孫文兩眼定定,高聲答:「沒有了!」

只見胡漢民將公事箱反個底朝天,將扣下的手令倒了一桌,逐封評論說,這是人事不當的任命,那是時機不合的調遣……胡漢民振振有詞地辯解說:即使是在專制時代,也有大臣封駁詔書,請皇帝收回成命的故事!先生還記得你起草的中華革命黨的誓詞也有「慎施命令」一條嗎?

孫文為之語塞,無奈地說:「說來說去還是你對,我說不過你。」

胡漢民仍不肯罷休,補料一句:「先生應該說一句『你是對的』才合理。」

這段時期,若孫文離開廣州到前線督軍,則胡留守後方,維持行政且籌措軍費。胡勇於負責,處事不免專斷,招致很多人的嫉恨。孫科轉致朱和中的報告給父親,表達對胡的不滿。孫文則回信說:「漢民縱不能代我辦事,必能代我受過,否則各種之過,皆直接歸在父一人身上矣。展堂之用,其重要者此為其一,故萬不能任彼卸責也。……漢民之去留,甚有關於大局之得失成敗也。」可見,孫文用胡漢民,也只是將其當做擋箭牌,其權謀運用厚黑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