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人格——卞之琳



1、痴情内敛的诗人——卞之琳

大家知道卞之琳,因为三十四个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已经成为卞之琳的标签,一个诗人一辈子有一首传世之作也就足够了。我最初看到这首诗的时候,误以为卞之琳说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来才知道他写的是爱情,那个梦中女孩是张充和。

二十三岁的卞之琳,一见钟情于那个女孩,再见已辗转反侧。后来张充和远嫁美国,在耶鲁大学教昆曲和书法。卞之琳不死心,仍然给她写信,并不断搜集她的作品,自己出文集时卷首还放一张他和张充和同游苏州的照片。

直到卞之琳四十五岁时,才遇到一个前来约稿的编辑,据说看第一眼时心头一颤,那模样那身段,颇有几分张充和的样子,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如此才摆脱长期单身狗的状态。

站在卞之琳的角度,他绝对是情圣,差点就成了另一个金岳霖。

站在张充和的视角,真相又残酷得多,被爱对于她,或许只是负担。

晚年的张充和回忆卞之琳,说他的诗不够深刻,她本人讨厌新诗。她说卞之琳是另一种人,很内敛,很敏感,不能惹,一惹就认真得不得了。

张充和又补充说,卞之琳人其实很好,但就是性格很不爽快,不开放,跟我完全不搭。他给我写了几百封信,从来没有认真跟我表白过,写信也只说些日常普通的事。

2、无法归类的阶级——卞之琳

文学研究所也有派系,海归派不大受待见,一遇上运动,很容易扣上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帽子。

卞之琳很复杂,无法归类,他是骑墙派。

他二十出头是新月派诗人,这当然是要划分到资产阶级文学派别的,说起来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他接近三十岁,去延安和抗日革命根据地访问过两年,并执教于鲁迅艺术文学院,给王震为首的军团写过文学报告,热情洋溢地歌颂了抗日战士和群众的部队生活。

如此一来,好歹人家也算是深入过一线的人,这当然可以视为政治资本,人民群众也认可。只不过,他在延安游学时间太短,不久又跑回国统区当教授,这就给他的“红色革命经历”打了很大的折扣。

卞之琳是一个思想积极的人,新中国成立之初,他申请入党获批。他在延安老革命面前,资历确实嫩了点。他在欧美派面前,却是又红又专的党内人士。

3、切换自如的社交——卞之琳

卞之琳最喜欢独处,总是拒绝与人进入交往状态。并不是对别人有敌意,他只不过喜欢沉迷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不能自拔。

卞之琳是个有派头的人,衣着考究,经常穿精致的风衣,看起来很洋气。从外貌能够判断,他在精神上有着强烈的优越感。他看人的确有一种俯视的态度,说李健吾是个走江湖的,评价某个青年学者,说他善于表达,可惜没有什么值得表达的。

特别是面对比他层次低的人,那种厌烦之情,溢于言表。

面对同事如钱钟书等人,则保持着君子风度。所谓君子之交,是淡如水的,或许这水还不是温水,而是冷水,但不至于结冰。

遇到上级领导可就不同了,他称呼得非常正式,如“乔木同志”“其芳同志”。

如果是延安老革命根据地的干部,卞之琳整个人突然变得和蔼可亲,有点套近乎,甚至能引用政治化的毛语录。

他的性格,看样子是可以切换自如的。

4、无为而治的领导——卞之琳

那个年代,政治学习是必修课,开会能把人开死,一般都是讲人民日报社论和毛选语言。

卞之琳是西方文学研究所的老大,讲话是很有技巧的,既有自己的特色,又不与主义精神学说相矛盾。无论是风趣幽默,还是严肃认真的谈话,他从不流露自己的政治立场,他讲过许多话,但是没人能抓到他的把柄。

领导嘛,一般都喜欢迟到,卞之琳也不例外。他在会上讲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失眠情况,讲前天晚上如何上闹钟,如何服第一片安眠药,如何又服上第二片,有时候还需要第三片,到了天亮总算睡着。老资格们闭目养神,杨绛面带微笑,青年学子则认真听他扯七扯八,还没扯到正题,会开完了。

在他的领导下,政治学习从来不大符合规范,卞之琳以其独特的自由主义做派,让同事们在特殊的年代或多或少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他喊出的口号是“出成果,出人才”。实际上他完全甩手不管,无为而治,他说每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干涉。

如果真的按照“出成果,出人才”这个纲领来衡量的话,他领导下的西方文学研究所,还真就硕果累累、人才辈出。这个从不管事的人,反而是个称职的官,有业绩的官。

5、严肃认真的导师——卞之琳

他培养学生的风格,是严格的学院派。要求学生闭门读书,多多益善,研究什么东西,就要把这个领域的所有东西读个底朝天,还必须定期写读书报告,他必定会审阅。在他手上坚持这种学院派的学习长达十年之久才能通过。

我知道的,做学问并不容易,一般人耐不住坐十年冷板凳的寂寞,所以他手下带出来的人均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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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18-01-15 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