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境界-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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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兰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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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兰的爱情故事

1959年10月为纪念新中国成立10周年,冯友兰与妻子任载坤合影。
1935年,冯友兰全家在清华大学乙所院中合影。后排中为吴清芝,左为任载坤,右为冯友兰。首排四子女,左起:长女冯钟琏,长子冯钟辽,次女冯钟璞,次子冯钟越。
冯友兰与女儿宗璞(原名冯钟璞)。
 

◆刘宜庆

“这么多年,我觉得父母一直认为生命有更高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在父亲,就是他的哲学他的教育事情,在母亲,就是帮助父亲完成他的事业。”

——宗璞

1915年,由上海中国公学的同学介绍,冯友兰认识了辛亥革命的前辈任芝铭先生的三姑娘任载坤,任女士当时正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比冯友兰年长一岁,够得上当时“新知识,旧道德”的标准,很快冯友兰便和任载坤订了婚。

任载坤(1894年~1977年),字叔明,河南新蔡人。其父任芝铭是清朝的举人,辛亥革命的元老,冯友兰与任载坤是由任芝铭先生的学生、冯友兰的同学金松岑介绍认识的,他们是自由恋爱,双方家长都未曾干涉。任芝铭没有儿子,有6个女儿,他在河南最先提倡妇女解放,让女儿们都不缠足,并送她们到外地上学。任载坤于民国初年进了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读书。

两人订婚时有约定,等任载坤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毕业以后才能结婚。当时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设本科和专修科,关于婚姻问题,专修科没有什么限制,但本科只收未婚学生,如果中途结婚,就要退学。当时在北京,北京大学是男子最高学府,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是女子最高学府,两人各居最高学府,恰好两人都是1918年毕业。这样的结合,在全国也可以说独此一对佳偶绝配。

1918年夏,冯友兰与任载坤在开封结婚。结婚后,两人一起回冯友兰故乡唐河。冯友兰要带着新媳妇任载坤回家省亲,有人劝他们暂时别回去,怕他母亲不让任载坤出来工作。冯友兰说我母亲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果然,在家没住几天,母亲就“撵”他们走,并说:“我不要媳妇在家照料、伺候,只希望你们在外好好地做事,有了小孩我替你们照管。”

冯氏兄妹的成才,与他们的母亲吴清芝老夫人有很大关系。她不但教子有方,而且思想开明。在那个时代,她不但积极培养子女,而且还理解和支持他们自由恋爱、自主结婚。冯友兰的一首诗说:早岁读书赖慈母,接下来的第二句便是:中年事业有贤妻。

结婚后,冯友兰任河南第一工业学校语文、修身教员,任载坤则任河南女子师范预科算术教员。他们婚后的生活有诗为证:

皎洁中秋夜,相将步月行。

千家同庆喜,万里共辉明。

知己存卿我,新婚若弟兄。

上忘下不及,我辈太钟情。

何处潘杨第,吟歌信步行。

无风湖倍阔,有露月尤明。

银魄终年在,水容傍晚清。

苇芦君莫近,恐使宿禽惊。

从冯友兰新婚诗中可以想见,两人携手一起赏月,一起在湖畔漫步,卿卿我我的夫妻还不敢靠近湖畔的芦苇,以免惊起睡着的水鸟。其中“新婚若弟兄”句,看来夫妻两人平等,举案齐眉。这新婚诗传递出的夫妻恩爱、和谐,真好比沙洲上的鸳鸯。

望夫石

冯友兰与任载坤婚后育有四子,女儿冯钟琏,次女冯钟璞(作家宗璞,著有小说《南渡记》、《野葫芦引》),长子冯钟辽,次子冯钟越,多学有专成。显然是受家庭中浓厚的文化氛围的影响。随着子女的出生,任载坤即主司家务。回首家庭生活往事,冯友兰的女儿宗璞说:这么多年,我觉得父母一直认为生命有更高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在父亲,就是他的哲学他的教育事情,在母亲,就是帮助父亲完成他的事业。

杨长春的《一代宗师存风范——亲友漫忆冯友兰》文章中写道,冯友兰在家里是一个“甩手掌柜”,他能以全部的精力和时间用以著述,这得力于夫人任载坤的倾力支持。冯友兰的妹夫张岱年曾经感叹:在家中谁也比不上冯先生的,冯友兰一辈子从来没有买过菜。宗璞笑着补充:说一辈子没有买过菜也不尽然,在昆明时,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也曾带我赶过集,不过父亲确实很少做饭,“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倒合适不过。

西南联大时期,由于战争,许多教授的家眷还没到云南,贤惠的任载坤经常轮流请老师们到家里吃饭,尽管只是炸酱面、摊鸡蛋、炒豌豆尖等家常菜。朱自清先生曾笑夸任载坤做的炸酱面非常好吃。

由于通货膨胀,当时物价飞涨,教授们的生活十分困难,于是,教授夫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方设法赚点零花钱,维持生活。任载坤为了让冯友兰安心著书立说、传道授业,丝毫不计较教授夫人的面子,设油锅卖麻花补贴家用;而梅贻琦校长的夫人韩咏华则卖“得胜糕”,寄予着抗战“一定胜利”的信念,此糕很受欢迎。

1946年西南联合大学要离开昆明的时候,据冯友兰的回忆,教授们大都把从北方带来的东西在街头拍卖,家属们坐在街头摆地摊,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持续了好几个星期。

“文革”期间,冯友兰蹲牛棚,任载坤既担心他的身体,又担心他的安全,为了能见到他,便每天午饭前到牛棚附近张望,看到冯友兰排在“牛鬼蛇神”队伍里出来吃饭,知道他又活过了一天,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任载坤天天站在那里眺望的地方有几块石头,后来被冯友兰命名为“望夫石”。任载坤还定期到“黑帮大院”,给他理发。生活上的细心照顾,思想上的默默支持,给了冯友兰巨大的精神动力,使他顺利度过了这段非常时期。

挽妻联

余世存主编的《常言道》中有一则关于冯友兰。“文革”中,他被拉入了“四人帮”的写作班子“梁效”。据说,“文革”结束后,冯友兰的妻子任载坤责怪他说:“天都要亮了,还在炕上尿了一泡。”

1977年,任载坤突然吐血,送到医院,医生都爱理不理,有个女医生还说,“都83了,还治什么治。我还活不到这岁数呢。”宗璞在《父亲很幸福,父亲很委屈》一文中写道:“有一次,母亲昏迷中突然说:‘要挤水,要挤水。’我问她什么挤水,她说,白菜做馅要挤水。我的泪一下子就滴了下来。”

1977年10月3日,任载坤撒手西归,冯友兰作挽联送别妻子:

在昔相追随,同患难,共安乐,期颐望齐眉,黄泉碧落汝先去;

从今无牵挂,断名缰,破利锁,俯仰俱不愧,海阔天空我自飞。

“期颐”,称百岁之人。“齐眉”,比喻夫妻相敬相爱终生。“碧落”,谓天空。上联写夫妻情深谊厚,相敬如宾,至老不渝,令人敬羡。下联写作者老来失伴而不灰心,却雄心倍增,更令崇敬。全联语言流畅、自然,可谓佳构。

1990年11月26日,冯友兰在完成了自己的重要哲学著作后,驾鹤远行。1990年3月,他自拟了一幅95岁的预寿联,曰“三史释今古,六书纪贞元”。作为哲学家的冯友兰,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他的著述比肉体的生命更长久。他说:“哲学即仁学,即人学。是人安身立命之学,内圣外王之道,通天地境界之道。”

近来,网络上有不少人强烈批评冯友兰“文革”多变,有献媚江青之举。批评者自有批评的理由,但他们却忽视了人在历史中的复杂性,也许并不理解“哲学即仁学,即人学”。《中华读书报》记者陈洁就冯友兰采访了宗璞之后写道:“他牺牲了自己的尊严来谋取生存空间,委屈求全于一个苦难的时代。对委屈者的求全责备,是在为苦难的时代开脱罪责。”

对于冯友兰那一代知识分子来说,寿则多辱,这是富于沉痛意味的表述,几乎成了一个谁也躲不过的定律。冯友兰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也许他对历史和人生有一点“悔”,但对天地人无愧。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他和妻子任载坤已经分离得太久。他们若能相见,相信冯友兰也会吟上一阕这样的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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