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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蝶衣:捧红几代歌后的“词作大家”

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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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时期的陈蝶衣

一九三三年 “电影皇后”选举第一名: 胡蝶

一九三三年 “电影皇后”选举第二名: 陈玉梅

一九三三年 “电影皇后”选举第三名: 阮玲玉

右起:陈蝶衣、冯梦云、毛子佩在《明星日报》办“电影皇后”选举。

年轻时的陈蝶衣(右)

●蔡登山

二〇〇七年十月十四日,陈蝶衣在香港粉岭寓所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九岁。再过四天(十月十八日)就是他一百岁的生日了,在这之前不久,他接受上海著名作家淳子的采访,特别选在张大千帮他题的“花窠”匾额下留影。这是他最后的身影了。

说到陈蝶衣,大家都知道他是流行歌曲之王,六十多年来,陈蝶衣仅歌词创作就有三千多首。周璇、邓丽君、蔡琴、张惠妹……中国流行音乐史上一代又一代的歌后们,都演唱过他写的歌。水晶先生称陈蝶衣为“双料词人”,“所谓双料,是指除了填写流行歌词以外,他又擅长‘花间’之词,所以文旗过处,香风阵阵,留下了许多雪泥鸿爪,脂砚绮篇。蝶老又是一位精通翰墨的学者,诗、词、剧、小说、杂文,无所不能,而且落墨之处,无一字无来历,这种学富五车的书香词人,环顾今日港台影歌坛,已无人可继其风骚余韵矣!”

除此而外,他还是早期的老报人,以及著名杂志《万象》的第一任主编。他也是著名的电影编剧,终其一生,创作电影剧本五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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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蝶衣原名陈积勋,一说陈元栋,亦作陈哲勋,号逋客,别署玉鸳生,笔名陈蝶衣、陈涤夷等。一九〇八年十月十八日生于江苏武进鸣凤大兴桥的书香之家。他回忆说:“我父亲是前清的秀才。考中秀才不久后清朝就没了,状元是没法考了。在家乡教了几年书后去了上海,应聘上了《新闻报》的书记员。我们全家也就从故乡搬到了上海。”星期天,他便到报馆帮忙父亲做些抄写之类的工作。结果被报社推广部负责人看中,那时陈蝶衣刚十五岁,就辍学进了上海《新闻报》做练习生,负责文牍方面的事务。后来他从检字、校对一路干到记者、编辑。

陈蝶衣说:“当时‘鸳鸯蝴蝶派’在上海很流行。我看了一本小说,叫《蝶衣金粉》。我在报馆大家都叫我‘小弟弟’,‘蝶衣’在上海话里就是‘弟弟’。我就用它做了笔名。渐渐地原名就不被提起了。”

陈蝶衣说他曾为严独鹤主编的《新闻报》副刊《快活林》写些短文及趣味性的“小专电”,也曾以笔名“癸弓”为《快活林》作讽刺画。此外,严独鹤还曾是当年他的证婚人。陈蝶衣说:“我于二十四岁的那一年,与阳羡(宜兴)名画家朱蓉庄先生长女朱鬘在上海远东饭店举行婚礼,共请了两位证婚人,一位是戏剧前辈郑正秋,另一位就是独鹤先生。证婚人而请两位,在当年是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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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调编辑部做校对时,陈蝶衣开始了写作。虽然中学未毕业,但他却博览群书,练就一手好文章。他的处女作是发表在周瘦鹃主编的《先施乐园日报》。周瘦鹃当时除主持《申报》副刊《自由谈》外,曾徇先施公司之请,担任《先施乐园日报》的名誉编辑,执行编辑则是潘霜痕。陈蝶衣还因此而结识周瘦鹃,他说:“日子既久,我无形中成了该报的特约撰述。于是有一天,便接到了该报的一份请柬,使我有生以来参加了第一次文酒之会,得以会见了张是公、刘恨我、竹林隐者等好多位同文作家,以及执行编辑潘霜痕。是日之宴,瘦鹃先生亦以名誉编辑的身份翩然莅止,作了宾中之主,主中之宾;我乃获亲謦欬于杯酒之间,遂了识荆之愿。”

陈蝶衣之所以走上编辑之路,有两个人对他影响至大,一是张春帆,一是步林屋。撰写《九尾龟》等名小说的同乡张春帆在从事编辑工作时,对天资聪颖又好学不倦的陈蝶衣关怀备至,也使初涉报馆的陈蝶衣很快掌握了编辑的窍门。而步林屋是陈蝶衣的诗词老师,他因反对袁世凯称帝从北京返上海挂牌当中医,并于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创办一份三日刊小型报纸,名为《大报》。由步林屋任主编,郑子褒任助理编辑,姚吉光作漫画。刊登小品文和讽世杂文,内容有孙癯蝯的《好春簃杂缀》《啸廛诗话》,漱六山房(张春帆)的《画眉浅说》《髻之沿革史》,郑正秋的《说中国电影》等,几乎都是连载。《大报》出至二三七期时,步林屋生病,报纸即因此停刊一年多。一九二八年元旦复刊,另邀俞逸芬担任编辑,特约撰稿人有张丹斧、袁寒云等。后来俞逸芬退出《大报》,由陈蝶衣、张超、余尧坤三人共同编辑。

陈蝶衣进入小报圈,则是从《大报》开始的。香港文史作家方宽烈说陈蝶衣:“在《大报》工作不久,又兼编《社会日报》的文艺副刊,从一九三三年起,先后主编过《平报》《铁报》《金刚钻报》《东方日报》等好几家上海著名小报。其后又独资创办《明星日报》,报导歌坛影界娱乐讯息,副刊‘碧纱笼’由他亲自执笔,拥有不少读者。”

一九三三年,陈蝶衣与一些社会名流冯梦云、毛子佩等,结合当时的报纸仿效欧美报刊选举“电影皇后”的先例,策划并发起了第一届电影明星评选。起初,选举活动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半个月后,由于《明星日报》不惜篇幅,每日将选举票数、投票人及被选举人的姓名公诸报端,迅即引起了电影界和广大市民的普遍关注,投票数与日俱增。当时上海影坛正是三大公司的天下:三大公司的当家花旦,‘明星’的胡蝶,‘联华’的阮玲玉,‘天一’的陈玉梅,角逐着‘电影皇后’的宝座。一开始时三人票数接近,但阮玲玉随即表示无意此类无聊之举,于是只剩其余两位的竞争。二月二十八日,《明星日报》邀请了上海各界名流参加选举揭晓,当时共收到选票数万张,揭票结果,明星公司的胡蝶以21334票遥遥领先,当选为‘民国二十二年第一届电影皇后’,第二、三名为陈玉梅、阮玲玉,分别得10028票、7290票。陈蝶衣一时的突发奇想,不但引起社会的热烈回响,还造就了胡蝶‘电影皇后’的封号。而陈蝶衣也因此而一跃成为名编辑,《明星日报》也成为宣传娱乐活动的主流报纸。

方宽烈又说:“上世纪四十年代他热衷于编杂志,认为不受地区和时间的限制,又可畅谈古今艺文,世界新知,乃先后应聘主编上海当时最流行的刊物《万象》《春秋》《宇宙》《西点》等周刊。这些杂志畅销海内外,令他的知名度日高。在这期间,又创设“第一编辑公司”,出版《少女》和《大侦探》两本杂志,前者对象是家庭妇女,后者专刊登侦探小说,受到不少读者捧场。”

其中《万象》杂志是月刊,是陈蝶衣和毛子佩发起的,结果没有成为事实,才由陈蝶衣贡献给平襟亚,由中央书店于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创刊出版。《万象》内容真的包罗万象,出版后风行一时,创下极高的销售佳绩。据说主编陈蝶衣与发行人平襟亚合作之初,曾有过君子协定,主编得分享经济利益。当期刊的销售越佳,双方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尖锐。最后,陈蝶衣拂袖而去。平襟亚急得双脚直跳,四处托人寻找编辑高手,后来在“江南第一枝笔”唐大郎的介绍下,终于聘得新文学家柯灵继续主编《万象》。而陈蝶衣则去主编《春秋》,性质有些类似,因有固定的读者,因此仍是万册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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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蝶衣说他的歌词创作开始于太平洋战争,当时上海连孤岛的地位也保不住之时。他发觉在一些所谓“靡靡之音”的歌曲中竟也别含深意,借此可抒发爱国之心。有一次,他看周璇主演的《鸾凤和鸣》电影(1944),听到主题曲《不变的心》,有这样的句子:“你就是远得像星,小得像萤”,“在我的心中依然有着你的踪影”,“一切都能改变,变不了是我的心”等等,这其实是对抗战力量在倾诉衷情,不过是用一种曲折隐晦的,让敌人不易觉察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已。于是“当时我才体会到,歌是活的、文是死的,只有歌曲能够真正打动观众的心弦,影响力所及远远超过文字。”

《不变的心》是李隽青写的词,陈歌辛作的曲。对于陈歌辛,陈蝶衣提到一九三三年“电影皇后”的加冕典礼中,“有一个青年自动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陈歌辛。他刚从意大利学过声乐回来,还没有进百代公司,也没有开始作曲。他会唱意大利Opera(歌剧)味道的歌,当时唱了一支,当然有人喊Encore(再来一支),我才知道有陈歌辛这个人,但是并没有订交,因为他来参加,自然有人招待他。后来他加入百代公司,这才有了合作。”

一九四五年,电影导演方沛霖拿了一个电影脚本来找他,说请你看看,有没有可以配两首歌曲的地方。蝶老一看那脚本的名字:《倾国倾城》,立即对方沛霖说,老兄,现在是什么时候,既不能倾国,也不能倾城啊!方沛霖听了大为震惊,说这倒没有考虑,我拿回去改。过了两天,改回来了,叫《凤凰于飞》。蝶老这回同意执笔。

主题曲中有这样的句子:“像凤凰于飞在云霄,一样的轻飘,一样的逍遥”,是周璇唱的。用意也是在说,虽然身陷敌窟之中,心却飞得远远的,与祖国的亲人相会合。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一日,影片在上海大光明、国泰大戏院同时上映,轰动全国。陈蝶衣为《凤凰于飞》电影写了八首插曲的歌词,包括《凤凰于飞》主题曲之一、之二,以及《前程万里》《嫦娥》《笑的赞美》《慈母心》《晚安曲》《合家欢》。陈歌辛谱了四首曲,周璇演唱所有歌曲。陈歌辛+陈蝶衣+周璇的“铁三角”由此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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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二年八月,陈蝶衣带着一肩行李离开了上海,踏上了“一身去国八千里”的流亡之途。正好他续弦的太太梁佩琼是广东人,有亲戚在香港,于是他要太太以探亲的名义,先到香港去了解一下情况。太太到香港后回信给他说,凡是不会讲粤语的很难在深圳顺利过关,她要他取道澳门,然后再托人接他到香港。陈蝶衣收到信后,立即向公安局申请“通行证”,理由是:接内子回沪。“通行证”很快批准,陈蝶衣变卖财物,辞别双亲,把一对儿女寄托亲戚,孑然一身搭火车南下。他写下“已挥别泪仍回首,未卜前途亦计程。此去关山应万里,卧听汽笛累飞声。”的诗句。

到了广州,他写信给太太,过了几天他搭上花尾渡船(大型双层机动木船),历时两天,经中山石歧才抵澳门。太太已叫旧同事郑小姐接船,郑小姐有舅父母在澳门,于是就下榻在她的舅家黄宅。然后搭机帆船偷渡香港,偷渡者当时有个诨号,名为“屈蛇”。陈蝶衣回忆说:“自揣我之一生,事无不可对人言;光明磊落四字,足以当之无愧。惟有在去国旅程之中,却因格于环境,限于规例,不得不降身屈志,权充‘屈蛇’一条。奇耻大辱,莫此为甚。”

晨光微曦中,机帆船进入了海峡,在西环的一处码头傍了岸。到北角健康新村见“内子自梦中惊醒,朦胧着两眼延我入室,彼此双手紧握,兀自颤抖不已!”真是“分明握手都成颤,犹道相逢一梦间。”

陈蝶衣说:“……在此时期,屠光启兄曾陪着我去往漆咸道,会见了张善琨、童月娟伉俪。……他在上海所主持的新华影业公司这时又在香港恢复组织,正要摄制《小凤仙》一片。由于我之到来,立即以编剧之任见委。”

陈蝶衣写的第一个剧本,就是一九五二年的《小凤仙》,由屠光启导演,李丽华、严俊主演。第二个剧本是《秋瑾》,仍由屠光启导演,李丽华、杨志卿主演。第三个剧本是《小凤仙续集》。之后是歌唱片《桃花江》,由王天林导演,钟情主演。该片到处卖座,使得歌唱影片一拍再拍,“小野猫”钟情之名,也因此不胫而走,骤享盛名,连辅佐钟情演出的两位小生——罗维、陈厚之也感到扬眉吐气,不在话下。

之后歌唱影片盛行,《风雨桃花村》《多情的野猫》《葡萄仙子》《入室佳人》《百花公主》等等剧本,都出自陈蝶衣之手。连《桃花江》的作曲者姚敏自组万象影业公司,商借钟情主演《哪个不多情》,其中的剧本和歌词也都是由陈蝶衣负责。之后还有《小野猫》《哪个不多情续集》《新桃花江》的剧本。而由于歌唱影片的大流行,陈蝶衣也创作了许多电影歌曲。

陈蝶衣说,在“无所不写”的各种类型剧本中,有两个性质比较特殊,其一是《湘西赶尸记》,其二是《血影灯》,都是恐怖片。而在陈蝶衣的电影剧本中,纯文艺片所占的数量极少,除了《樱都艳迹》《何日君再来》之外,就只有《第二吻》。而由岳枫导演,林黛、赵雷领衔主演的《燕子盗》,则是开民初武打片的风气之先。

继《燕子盗》之后,陈蝶衣又继续为“邵氏”写了《飘香引蝶》,后来被改名为《桃色风云》,由何梦华执导,丁红、杜娟、乔庄主演。曾经风靡一时的民间故事黄梅调古装片,陈蝶衣也写了两个剧本,分别是《陈三五娘》和《卖油郎独占花魁女》。此外还有为“电懋”公司写的《金玉奴》《鸾凤和鸣》《描金凤》及为“良友”公司写的《鸳鸯劫》(又名《红楼二尤》)和为李丽华自组影业公司所写的《万里长城》剧本。

之后国语电影进入彩色时代,《美人鱼》是陈蝶衣写的第一部彩色电影。之后还有《银海笙歌》。而《小鸟依人》及《百鸟朝凤》捧红了女主角蓝娣,《百鸟朝凤》是国产电影首创以芭蕾舞为题材的影片。蓝娣在《百鸟朝凤》公映后,已奠定她在国语电影中的女主角地位,并获得了“东方李丝梨嘉侬”的称誉。陈蝶衣说:“一九六五年十月二十日,一项意外任务降临到我的身上,我接受了为期两年的聘约,进入‘邵氏影城’受职,负责编剧工作。约满后仍被挽留,继续服务;直到一九七三年六月三十日方始呈递了辞职书而离开岗位,经历之岁月恰好相等于‘八年抗战’。”

陈蝶衣说:“自一九四二年开始,前后三十年间,曾为无数电影写过插曲或主题曲。此外为唱片公司所写的‘奉旨填词’之作,因流行于时而被采用为电影片名者,也为数不少,如《给我一个吻》《情人的眼泪》等都是,《香格里拉》亦是其中之一。”

陈蝶衣在香港主要的工作还是写歌词。几十年来,陈蝶衣的《凤凰于飞》《花外流莺》《情人的眼泪》《南屏晚钟》《我有一段情》《香格里拉》等作品,成就了几代歌手,如四〇年代的“金嗓子”周璇、“银嗓子”姚莉、欧阳飞莺,六〇年代的崔萍、潘秀琼、吴莺音、静婷,七〇年代的邓丽君、冉肖玲和当今听众熟悉的蔡琴等。陈蝶衣的作品被大批天王歌后传唱了半个多世纪之久,已经被公认为华语流行音乐的经典。一九九六年,陈蝶衣获得香港创作人协会终身成就奖,这是香港乐坛最高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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